01

寒冷的另一面，则是温暖，正是因为冬季凌冽的寒风、飘飞的雪花，从而使围炉夜话、温酒煮茶变得极有诗情画意，变得温暖入心。而最令人能感到冬季之美的，我想无疑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以一杯无。

赵冀说，白居易凭借《长恨歌》与《琵琶行》便可不朽于文化史，然而除了这两首长篇叙事诗之外，白居易还有许多一流的作品。这首《问刘十九》，虽然只有短短20字，却将冬天的韵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酒是新酿的酒，未过滤的新酒表面会有一层浮渣，青绿细微，所以称之为绿蚁。红泥铸造的火炉，不仅精致小巧，它在炉火的照耀下，更加红艳，只看过去，便觉温暖如春。

红炉烫新酒，已经是醇香扑鼻，令人不禁想大醉一场，而此时窗外天色正晚，一场大雪即将飘落，寒风已经袭来。正是因为这种天气，通红的小火炉，香气扑鼻的新酒，变得极具吸引力，令人向往不已。

前面三句，白居易将赏雪饮酒的氛围渲染到了极致，这是一个谁也无法抵挡的诱惑。最后，他轻轻的问道：刘兄，如此这般，难道不来喝一杯吗？

我想刘十九看到这首诗后，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会迎风而至。一千多年前那个冬夜，他与白居易围着小火炉，斟着新酒，听着窗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然后辛辣的酒缓缓入喉，全身洋溢着一股暖流，就这样，围着炉火，坐了一夜。

02

另外，白居易谪居江州之时，写过一首咏雪，全诗未曾从正面写雪，却依旧感受到银装素裹的氛围：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公元816年的，45岁白居易被贬任江州司马，一个冬天，诗人正准备睡觉，但刚上床榻，便觉被子枕头冰冷无比。江州也就是现在的九江，依庐山，傍江湖，冬季十分冷。

正感叹时，白居易只觉窗外通明一片，诗人才发觉外面大雪纷飞，洁白的雪花，将夜映得如同白昼。诗人久久无眠，躺在床榻之上，白居易却感受到了深夜雪重。因为时不时地，传来了雪压断竹子的声音。

江南欹枕听烟雨，是绝美的风景，然而白居易这首五绝，别出心裁，描绘了一幅“寒夜听雪”的景致，自有一番韵味。

刘长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也是一首写雪的千古名篇：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同样是五绝，这首诗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冬夜韵味。

一个冬季，诗人羁旅天涯，路过芙蓉山时，已经暮色苍茫，他只得借宿一位山民之家。首先前两句以苍劲凝练的笔力，勾勒出一副雪夜投宿图，冬天的傍晚，苍茫而又晦暗，山在暮色之中若隐若现，看着遥远无人的山路，诗人不仅加快了脚步，想找到一个投宿的地方。

夜来临，夜风寒冷，忽然诗人看到了一所简陋的茅屋。寒冷冬季中的茅屋，更显贫苦。

此诗隐去了寒暄借宿等一系列的常规取景手法，而是从看到茅屋之后，直接裁剪到借宿以后的事情，转到了另一种意境之中。

赶了许久的路，诗人一身疲惫，或许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坐在炉火边取暖，或是在卧榻之中，万籁无声。此时，忽闻一阵犬吠，紧接着传来敲柴门的声音，夜顿时变得喧嚣起来，诗人知道，是风雪夜，这家的另一位家庭成员回来。

尽管诗人没在院中，但最后五字，令人不禁想象，柴门开启，黄犬摇尾依偎，家人应答之声，孤寂的雪夜，就这样充满了生活气息。

看了几首唐诗，再来品析清代诗人袁枚的《十二月十五夜》：

沉沉更鼓急，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这首诗，突出的是雪势之大。冬季寒冷的夜晚，街道小巷行人埋着头，缩着手，打更声也被凝滞住了。雪花忽然飘然而至，打更的人，加紧了节奏，屋外的行人，也渐渐回到了温暖的屋子。

孤寂无声，吹灯准备睡觉，结果发现窗外更加明亮，原来白雪在月的照耀下，明亮如昼。这首诗，和白居易的《夜雪》有异曲同工之妙，通过行人和打更人，以及窗明，来衬托雪大。

最后，写雪之五绝，当以柳宗元的《江雪》压轴：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此诗，是柳宗元谪居永州时所作。都是诗画同源，看到《江雪》，知所言不虚，诗人仿佛用文字勾勒了一幅水墨画。

画中千山寂静，鸟雀飞绝，天地之间，渺无人迹，一尘不染，仿佛独立于凡世之外的雪山。雪山下的江，江水如冰，却见一艘孤独的小舟，在湖中随意泛着。一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翁，在雪中独钓。

诗的前两句，寥廓浩瀚，境界宏大，“绝”、“灭”二字，塑造出了一种极端静默的氛围。忽然诗人将画面转到一位江心渔舟，舟上独钓的老人身上。顷刻间，一种极致的孤独，扑面而来。

江中皆是雪，而雪中的渔翁，却巍然不动，显得清高孤傲，仿佛尘外孤标。

这五首五绝，第一首是温暖的雪，第二首是厚重的雪，第三首是精美的雪，第四首是浩大的雪，第五首是孤独的雪，诸位，最喜欢那一种的雪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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