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秋来

■张凌云 《 中国城市报 》（ 2023年08月28日   第 16 版）

　　处暑已过，虽然天气仍固执地掌握着一丝热气，但时令不容置疑地告诉人们，现在是秋天了。

　　一叶知秋，我的耳畔不由地响起一首熟悉的老歌：“红红黄黄叶儿伴我窗，飘他方的你可有着凉……”这是叶倩文的《秋去秋来》，每到秋天，我总会想起这首歌。每有提笔的冲动，却又踌躇，怕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终于觉得可以写一写了。

　　《秋去秋来》是我最早谙熟的流行歌曲之一。不怕人笑话，我长于乡下，虽说早先也听过一些港台歌曲，但都是跟着哼哼，曲调歌词经常不准。直至上了大学，买了磁带，对着歌词在录音机里反复听，我才真正有了欣赏流行歌曲的感觉。

　　记得那是一个中午，阳光甚好，寝室里橘黄色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磁带盒，录音机里播着我听不太懂的粤语歌曲。一问旁边正陶醉着的室友，知道了歌是叶倩文的《秋去秋来》。但觉旋律很美，又拿过磁带盒端详，封面上叶倩文一袭米色大衣，映着整洁的桌面，似乎把周围仍带点燠热的空气都变得更加清爽了。

　　其实那时大概九月初的样子，气候学上的确是秋天，但我总觉得与这首《秋去秋来》不甚吻合。原因在于这首歌的情境应该是深秋，是黄叶凋落西风渐起的时分。而当时绿叶累累阳光热烈，秋天才露了个头，哪里用得着这份伤感呢？要说心有戚戚，也只是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故作深沉罢了。

　　不过那日听歌给了我极深的印象，或者说是强烈的暗示：是不是我们还不够成熟，听不懂这歌真正的含义，还是生如夏花之绚烂，人生的秋天还很模糊，远远没有来到？

　　带着这样的感觉，一岁岁秋去秋来，我也从锦瑟华年走到了知天命之年。当青春已成往事，再次想起这曲《秋去秋来》，竟在感慨万端中无语凝噎。我隐隐感到鼻腔发酸，却掉不下泪来，只有默念朱自清《匆匆》里的那句话：“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中国素有悲秋的传统，我年轻时认为那是古人无病呻吟，读此类古诗词颇不以为然，宁可喜爱刘禹锡“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的慷慨豪壮，到头来却也难以免俗，悲起秋来。不过，我不认为这是单纯的悲，而是省、是悟。

　　反省，躬照自身。“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有时候，当我沉浸于《秋去秋来》的情境，不自觉地会回到过去，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回到充满豪情壮志的青春。但只是瞬间而过，随即回归现实，我顿时有种猝然梦醒、彷徨懵懂的感觉。

　　回不去了，一曲少年锦时的吟唱渐行渐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惟有从回首往事中汲取力量，方不负春秋代序、时代前行。听着《秋去秋来》的旋律，在这寒凉尚未侵袭、暑气仍然盘踞的时分，让身体内不曾停歇的马达，鼓足勇气，沿着或犹豫或中断，或一懈怠便不可收拾的目标奋力向前，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交代。

　　“又是凉的秋，愁无尽的秋……”又一季秋去秋来，而我已经释然，因为我心底仍保留着一抹不变的亮色，那是永远明净的橘黄，和当年的阳光一般，照耀着我们青春不败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