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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相兼(二)
《太极异言堂》

独持偏见,解读李雅轩传杨氏太极拳。









导读

daodu

   无论是练习拳架或推手对抗,运动的永恒性决定了无时无刻地在破坏身体的结构秩序。太极拳的修习过程,就是不断地纠正自己身体结构错误的过程,或者说不断的调整到本来状态的过程,即回复到人体本来所具备的结构关系秩序没有遭到破坏时的状态,至始至终都保持原有的“静”态!











 大松大软,稳静安舒。轻虚无为,简单自然。

静是秩序

(动静相兼之二)


   科学家发现我们周围的世界,一切是那么精确而有序。一切自然常数如电子电量、质子的质量、相互作用力的耦合常数等等,若稍有一点不同,原子就不会聚在一起,恒星就不能燃烧,行星、地球、生命都无法存在。

 

秩序意味着和谐,它应该成为太极拳的评价标准之一。

那什么是秩序呢?太极拳经中立身须中正安舒,支撑八面”这个基本规则,是太极拳最本来最自然的结构秩序;而“其根在脚,发于腿,主宰于腰,形于手指。由脚、而腿、而腰,总须完整一气”的顺序规则,就是太极拳的运动秩序。这个秩序“尤须贯串”不能颠倒,不能错乱,要“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的“周身节节贯串,无令丝毫间断”。否则,“身便散乱,率皆自为人制”。

依序运动就是和谐运动。为了维护正常秩序,保证和谐,就必须制定规则。

从国家和社会层面来讲,秩序指为了规范主体行为、调适社会关系而建立的一整套规则体系。太极拳为维护人体结构的运动秩序,也建立了一套规则体系。从这两套规则体系建立的方式上看,它们都有非人为设计的一致性。

新自由主义代表人物哈耶克认为,人类社会中有“自生自发秩序”和“外部秩序”(又称组织)两种秩序存在,但只有自发秩序(指人类社会中有种种自发力量)促使社会不断演化进步。哈耶克认为形成国家制度的最佳模式,是基于人类的自发秩序,这种自发秩序不是依循人类想象和预设的模式和图景,而是出于一种无形的力量、自然、自发的演进。而这种演进不是杂乱无章或混乱无序的,而是有相应的规则。而维护秩序的规则也是自发的、源自内部自我生成的,并非人们有意创造和设计。如果为了某种“社会正义”(或者说为了某种崇高社会理想),采用人为设计的规则去调整社会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即用组织秩序(外部)去干预自生自发的社会秩序(内部),哈耶克认为,这样将适得其反,只能导致自由的丧失。比如,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制度,前者就是人为设计的经济秩序规则,而后者通过“无形的手”的规则演进成“自发自生秩序”。两种不同规则建立的秩序,孰优孰劣,中国人应该深有体会。(参见哈耶克《论秩序、正义与自由》

同理,太极拳要求人的身体结构秩序和运动秩序,也是自生自发的,也就是说是天生自然的状态。而不是人为设计的腿要踢多高,手要伸好长,角度大小、时间长短等外部标准。因此,维护这个天生自然秩序的规则也必定是源自内部的、非目的的。虽然无目的,但却与哈耶克自生自发秩序的概念一样,但却能为众多不同的目的提供实现的机会。这个观念便与康德的“自然”虽无目的,但是最合目的性的体系一样,就与老子“无为无不为”的思想一致了。两千多年前老子就提出“道法自然”,(当然这里的自然不是天下万物层次上的自然,而是指自然精神,也就是“道”的精神。)这是《老子》最高级的方法论,是太极拳理论最出彩的表达。老子提出的“道”所效法的“自然”,与莱布尼茨和康德定义没有意志、没有人为干预、本来如此、没有规律、自由发展的“自然”意义相通。这种无目的而又合目的的“自然之道”,就是太极拳修炼的最佳路径。顺其自然,返本归元,“无心插柳柳成荫”,可以说是这个思想的通俗表达。

什么叫无目的的目的性体系?比如高山上的水,并没有奔赴大海的目的,但是,它遵从水由高处流向低处的自然本性,遇阻则绕,遇高则蓄,迂回曲折,时激湍,时平和地抵达海洋。这条路径,曲曲弯弯,坡坡坎坎,好像并不平顺,但恰恰这才是抵达大海的最佳路径。设若我们人为的南水北调,东水西送,穿山越岭,挖洞架桥,不管理论上多么完美,在现实中可能遭到自然的报复,终归失败。

(若无理论兴趣,此段可以忽略)

 

结构和秩序是物体存在的根本,但最好的结构和秩序是什么呢?就动物而言,即它自己身体结构的原有秩序,即中国人常说的“本来”或“自然”的状态,只有这种秩序才是精确的。动物(当然包括人)的身体结构不是杂乱无章的体系,是按照进化规则建立起来的一套秩序系统。好比钟表的结构体系,各个齿轮包括指针,都是不能自行运动的,只有在发条的带动下,依照秩序不停歇的运转。但动物进化到人的时候,聪明的人常常自以为是,后天形成的观念和经验总要干预身体的秩序,希冀采用人为的标准来试图改进人体原有的秩序,使之符合“更高更快更强”奥运精神的标准,或是符合各门武术创编的套路形式,以及可能增进踢、拿、摔、打的各种招法。这类设计在短期或局部范围内它可能是科学的、经济的、有效的。殊不知人的理性能力是有限的,最终可能造成人体结构混乱,运动无序,影响身心健康。仅仅从武术的角度讲,由于外部设计是有意设计之结果,尽管“一招制敌”简单有效,但它总是针对单一目标,太极拳认为这样有可能挂一漏万,这是太极拳“无招胜有招”的由来,也是老子“无为而无不为”的意义。

原有的结构秩序将不停止地遭到永恒的运动规律所破坏。因此,回复到原有的“自生自发秩序”就成了太极拳的训练目标,就是老子所说的“回复到婴儿乎”的无欲状态即无目的状态,即本来的秩序状态。老子的“无为”思想,就是坚决反对用人为的规则和标准去干预人体结构中本来的自然秩序。所以他提出“反者道之动”的观念,所以道家的修炼观念和方法都是“顺则凡,逆则仙”。老子还指出了“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的方法论。这种返道而行回归出发点的方式,就是“回归自然”或者叫“返朴归真”。佛释与道家在这方面精义相符,佛家讲回头是岸”,退一步海阔天空,与道家“反者道之动”具有精神一致性。 

无论是练习拳架或推手对抗,运动的永恒性决定了无时无刻地在破坏身体的结构秩序。太极拳的修习过程,就是不断地纠正自己身体结构错误的过程,或者说不断的调整到本来状态的过程,即回复到人体本来所具备的结构关系秩序没有遭到破坏时的状态,至始至终都保持原有的“静”态!

所谓“静态”,是指在整体运动的前提下,处于运动系统的各组成单位之间的整体关系,在运动变化中没有遭到破坏,这状态就称之为“静”。静的状态并没有让这个系统的运动“停止”,它仍然随着整个系统的运动而运动着。如宇宙银河系与太阳系的结构系统一样,银河系高速运转着,但太阳系却处于相对固定的位置,似乎是不动的。太阳系其实也在高速运转中,它的各个行星体如地球等,也处于相对固定的位置,似乎也是不动的。这就是我们之所以在地球上每天“坐地日行八万里”,却丝毫未感觉在随地球自转并随太阳系的运动而动的原因。宇宙宏观世界的运动状态是如此“运而不动”,微观世界的分子、原子、电子和基本粒子的运动状态无不如此“运而不动”的有序运行。宇宙间的有效秩序,宗教家认为是上帝的安排,科学家则肯定是宇宙天体“自生自发”的结果。

可见,“静态”并不是“止态”,更不是“死态”,而是在“不动”之中,其结构秩序未被破坏,仍然处于活动或者具备能够无限活动的状态。动而不动可称之为“运而不动”的状态,如果这个运动系统相对稳定,就可以称之“静”。组成人体系统的各肢体等运动器官都分别存在这种按层次、依秩序的系统,比如手,就由大臂小臂和手掌组成,而手掌又由掌与指组成,指又可细分为三,它们都是由近端向远端依序运动。当然还可以继续细分下去,只是更小系统的运动我们已经不容易察觉了。

老一辈拳家有一身备五弓”之说。所谓五弓,就是组成人体运动系统中的四肢和腰身五个较大的支系统。人本来就是由多层次的小系统组成的运动系统,如手的运动系统就由肩、肘、腕、手掌组成。手掌又由掌根、掌心、手指等小系统组成。手指还可以细分为指根、指肚、指尖等更小系统。依此类推,腿有胯、膝、踝、脚掌等等,全身也可以组成更大的头、腰、脚、手系统。既然成为一个系统,组成的各部分的运动状态就有主次之分,多少之差,先后之别。太极拳要让人的身体结构做到“运而不动”,只有将人体全身的八段九节(手指、手掌、小臂、上臂、背脊、脚、小腿、大腿和指、腕、肘、肩、颈、踝、膝、胯、腰关节)集合成一个有秩序的运动系统,像火车一样节节贯串依序运动。这就是太极拳经中“由脚而腿而腰,形于手指”“节节贯串”的规则秩序。“由脚而腿而腰完整一气”的依序运动,才能“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这才是太极拳的运动方式。

因此,保持各层次小系统之间关系的相对稳定,即在运动中或遭受外力的情况下,能有序地调整全身的结构关系不被破坏,这就是“动中求静”。如果把人的各层次的运动系统组成了,全身在以腰脊为主(“腰为主宰”)的运动中,各肢体器官及其组成部分都依序顺随而动,但相互之间的关系依然保持原状,这就是“虽动犹静”。所以说,“太极不动手,动手非太极”,这是老拳师反复叮嘱的话。但需要提醒的是:“太极不动手,不是手不动”,文字上理解有点费脑子,若有老师肢体示范,一点即明,没有老师指点,需要慢慢的去体会。

从哪里去体会呢?也很简单,就是按规矩,守秩序。拳经中说知规矩而守规矩,脱规矩而合规矩”,最终抵达中国儒家的最高境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个“矩”就是维护秩序的规则,“从心所欲”就是人的自由,太极拳的最终目的,亦即获得身心的自由。

而获得身心自由的具体方法是李雅轩提出大松大软,各得其位”,大松大软是前提,各得其位就是秩序。这是对太极拳衡量标准最准确的描述。他反复提醒:“练太极拳功夫无他,最要紧的是一个‘静’字,务要做到,否则功夫不进步。1974年8月12日悟”而“静”是秩序的观念,秩序则是和谐。

太极拳这种动静相兼,动静互根的运动状态,就是李雅轩所说的有系统、有主动、有被动的一个整体”的运动,才符合古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要求。这种与天、地运动模式相合一致的有序运动,才是太极拳的真正运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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