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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风物诸

1. 点破银花玉雪香——广玉兰

三年前夏季临逝前,搬进现在这栋楼房里。初住只觉光线暗淡、门窗对立不通风,幸好有窗前这棵繁茂的广玉兰树,夏季看花,其它三季赏叶,无形中便产生了依赖感,私心把它归属为自己的树。住处楼下虽密植了一列广玉兰树,稍稍探出头就能看到它们,但窗前这棵,恰好填满了这方格内的景色,且暗暗变换着,如一块有神奇魔力的油画布,展示它不同的美。阳光热烈时,光照从层层叠叠的叶隙间漏进室内,铜钱般圆圆亮亮的光斑令人欣喜。偶尔一阵风摇曳树枝时,光斑也随之轻晃,似乎是在静默舞动着。

光斑

正是有了窗前这棵树,让我第一次感受到树的生长力,隐秘又持续。初见它,还只比两层楼高那么一些,如今伸长到我住的三楼。这样的发现不是一天一天察觉的,而是在某天猛然意识到的,竟然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它的叶子了,以前还得踮下脚看它。无论在什么气候、什么时间、什么情绪,只要站在窗前,就能看到它,像是一位稳重的长者陪伴着我。

印象里,广玉兰树四季常青,它的叶子坚挺碧绿、阔朗有形。无论是在哪个季节,它都不会给人萧索凄寂之感,每次观看时,总能感觉到它内里隐蓄着蓬勃旺盛之力。但,高大的它,并非宛若魁梧的粗汉模样,而是素净雅致的闺阁女子。看似柔柔弱弱的,在寒风暴雨面前丝毫不服软,任凭恶劣天气怎么侵袭,它依旧是原初的模样。依稀记得儿时会把掉落在地上的广玉兰树叶,当作小扇,在脸颊边扇动热气。风力不大,却仍带来清爽的凉意,细嗅还能闻到清香的味道,是直击心深处的舒适感。那会儿每天都要去少年宫学画画,有次在路上看到掉落的花瓣,远看像是一把容量大的木勺,捡起带回家,把它用作洗笔的简易容器,盛少量清水,看着笔上粘附的颜料渐渐晕开在水里,使广玉兰花瓣多了几分斑斓之气。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在地上再也看不到广玉兰的花瓣为止。

今年在初夏前后,窗前这棵广玉兰树纷纷冒出花苞,之后在夜里一场大雨的洗礼下,晨时收拢的花苞渐渐绽开。站在窗前不仅感受到斜进来的细雨,还闻到了幽幽的暗香,我知道那是广玉兰花欢快的絮语。其实,是无法用文字准确形容那花瓣的色彩,似纯白,又似有一种淡淡的青绿色渗透出来;也无法用文字准确形容那花瓣的质感,仿若玉琢冰雕,但又显得那样柔韧而有弹性。总之,只凭几个优美的词句是不能概括它的全部样貌的。广玉兰开花有早有迟,在同一棵树上,能看到花开的各种形态。有的含羞待放,碧绿的花苞鲜嫩可爱。有的刚刚绽放,几只小蜜蜂就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那里面椭圆形的花蕊约有一寸长。盛开着的广玉兰花,洁白柔嫩得像婴儿的笑脸,甜美、纯洁,惹人喜爱。先前热热闹闹开过的广玉兰花,花瓣虽然凋谢了,花蕊却依然挺立枝头,已长成近两寸长的圆茎。圆茎上面缀满了像细珠似的紫红色的小颗粒,这就是孕育着新生命的种子。远远看上去,一株广玉兰就像是一个数世同堂,生生不息的大家族。“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韵友自知人意好,隔帘轻解白霓裳。”这是清朝沈同的《咏玉兰》里描述广玉兰的诗句,现在被很多人称为“芬芳的陆地莲花”。除此以外,还因为开花很大,形似荷花,又被人称“荷花玉兰”。

花苞

广玉兰的叶片富有光泽,好像涂了层蜡,再配上有着铁锈色短柔毛的叶背和那微呈波状的边缘,使人觉得另有一番情趣。密集油亮的绿叶终年不败,始终透着生气,透着活泼。有了它的衬托,广玉兰花便显得格外皎洁、格外清丽了。外出乘车时,透过车窗看到街道旁一列列广玉兰树也是花叶繁茂,但始终不及窗前那棵广玉兰树带给我的惊喜和愉悦。

2. 闲看中庭栀子花

初夏的季节是栀子花开的季节。初夏的校园,是栀子花绽放的盛大舞台。那浓郁的绿意托起一朵朵灿烂的洁白,馥郁的清香溢满空气的缝隙,沁人心脾让人沉醉如冽。它没有牡丹花开的富贵雍容,也没有玫瑰花开的妖艳热烈,但自有一种魅力,正如诗中所说:“雪魄冰花凉气清,曲栏深处艳精神。一钩新月风牵影,暗送娇香入画庭。”过去在中学时,食堂门口有块很大的花坛,里面密植了很多栀子花,花开时满目洁白,花香裹人。我们喜欢折几枝放在教室课桌上,疲乏时有花作伴。

如今身处闹市,有花,唯有夏初的栀子花,可真实的近距离接触,且价廉物美。你看,车站旁、学校边、菜场口,总有许多开得正好,含苞待放的栀子花,被装在塑料盆等待出售。栀子花洁净、素雅、馨香如兰、洁白如玉。一朵朵被人买走戴在头上,别再胸前。平凡得一如买它的人们——不福不贵不娇气,只是默默地散发着幽香,沁人心脾。

栀子花平凡幽静,开在山野,栽在屋旁。儿时和伙伴们漫山遍野跑遍家乡的大山小山,总要随手摘一些野花插在头上,或编个花环戴在脖子上。这些野花总能使充满野性的山村女孩子显出一点娇美来,而唯独栀子花是采回来送给外婆和表姐的,多余的则放在装满水的大碗里养着。不为欣赏,只为给贫瘠的土砖房里增添一点生机。有时夜里被蚊虫咬醒,又会在栀子花的香七中熟睡至天明。

有次听妈妈说她过去的事情,提到了栀子花。她的儿时是个物质很贫乏的年代,小女孩扎头发用的是裁衣服剩下来的布条儿和旧的毛线。扎在头发上如鸟窝边露出的稻草,显得单调且干枯。夏天时,每次起床后外婆给她梳头,会把昨日摘的栀子花插在两个小辫子上,并且学着《白毛女》的腔调唱着“我家的女儿也有花戴……” 每次唱得妈妈心花怒放,迫不及待想去学校,让班上的同学看到她头发上的栀子花。不仅想起,儿时读到一首席慕容写栀子花的诗,字里行间让我懵懵懂懂触摸到爱情的情愫。“如果能在开满了桅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地爱过一回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花期已到,念念不忘,弥漫着清幽花香的山坡上,遇见,你。”

《史记》中记载“千亩卮茜”,花开时节,望如积雪,香闻百里。它的花绽苞后会结出倒卵形且有棱的绿色果实,象一只注满美酒的酒杯。古时称酒杯为“卮”,因其子似之,故得“卮子”之名,今“栀子”即由“卮子”转化而来。想来,不旦仅它的形如酒杯,它的香,也如陈年美酒,醉人。一直都喜欢栀子花,因它的花叶四季常绿,秀美翠色,花开时,花朵洁白玲珑,芬芳素雅,若有似无,妙香久远。碧绿色的外缘包裹着雪白的花蕾,犹台玉琢琼雕,弥漫着沁入心脾的芳香,清丽可人。一朵带着雨露的栀子花,清冷浓香,淡逸而出。宛若夏日蓝天上悠悠浮动着的朵朵白云,轻灵而淡然。来自心灵深处的快乐便如花般绽放,倾听到花开的声音。

来长沙上大学后,才知栀子花也是一道夏初的菜。等到花谢,栀子花结果,又成一味中药材。在朋友家里,第一次吃到辣椒炒栀子花,比我想象的味道还要鲜美。只见她把采摘回来的栀子花,用耙来的枞毛烧了一锅开水,把栀子花倒入锅中焯水。捞出后,将花蕊摘干净,并告诉我,只有干净的焯过的花瓣才能吃。她自己动作利落地切了几只青椒,把择干净的栀子花和青椒爆炒。那碗青椒炒栀子花,令我大快朵颐。至今思之,仍感齿颊留芳。

辣椒栀子

3. 古法染布——植物染料

初夏的某个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拿起枕边这本苇岸写的《大地上的事情》。他的文字简净,过滤掉了所有工业社会残留的浊气和人工味,只有天地原始的淳朴和混沌的质地,不禁让我联想到过去古代用植物染料进行手工染色的时代,那时凭手工的细致和缓慢,使每件物品都有自己的气息。前不久,朋友的会所请了一位用古法染布技术制衣的老师,我有幸前往去学习。边观摩老师的手艺,边从中体会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费心的过程。原来我国古代所用的植物染料种类很多,按化学性质和染色方法来分,就有直接染料、碱性染料、媒染染料和还原氧化染料等。

直接染料和碱性染料栀子是我国古代中原地区应用最广泛的直接染料,《史记》中就有“千亩卮茜,……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的记载,可见秦汉时期采用栀子染色是盛行的。栀子中主要成分是栀子苷。这是一种黄色素,可以直接染着于天然纤维上。又富含小檗碱的黄檗树的芯材,经过煎煮以后,也可以直接染丝帛。《齐民要术》中就曾经记述黄檗的栽培和印染用途。小檗碱属碱性染料,用来染丝绢、羊毛等动物纤维很适宜,南北朝时期的鲍照曾经写出“锉檗染黄丝”的诗句,表明当时用黄檗染丝很盛行。这不仅由于它染色方便,也因为小檗碱具有杀虫防蠹的效果。

茜草是我国古代文字记载中最早出现的媒染植物染料之一,《诗经》曾经描述茜草种植的情况(《郑风·东门之》:“茹在阪”,“茹”就是茜草),并且讲到用茜染的衣物(《郑风·出其东门》:“缟衣茹藘”)。茜根中含有呈红色的茜素,它不能直接在纤维上着色,必须用媒染剂才可以生成不溶性色淀而固着于纤维上。古代所用媒染剂大多是含钙铝比较多的明矾(白矾),它和茜素会产生鲜亮绯红的色淀,具有良好的耐洗性。前几年逛省博,看到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深红绢和长寿绣袍底色,皆是用茜素和含铝钙的媒染剂染的。可以媒染染红的除茜草外,还有《唐本草》记载的苏枋木,也是古代主要媒染植物染料,它和茜素一样用铝盐发色就呈赤红色。

《尔雅》中的“藐茈”(紫草)是古代染紫色用的媒染染料。紫草根中含有紫草素。可以染黄的媒染植物染料更多,如荩草中含有木樨草素,可以媒染出带绿光的亮黄色,古代专用荩草染成的 “盭绶”,作为官员的佩饰物。又如栌和柘,“其木染黄赤色,谓之柘黄”(《本草纲目》)。槐树的花蕾——槐米,也是古代染黄的重要媒染染料。桑树皮“煮 汁,可染褐色久不落”(《食疗本草》、《雷公炮炙论》)。栌和柘木中含的色素叫非瑟酮,染出的织物在日光下呈带红光的黄色,在烛光下呈光辉的赤色,这种神秘性光照色差,使它成为古代最高贵的服色染料。《唐六典》记“自隋文帝制柘黄袍以听朝,至今遂以为市”,到明代也是“天子所服”。这一服色制度以后也传到日本。

《诗经小雅·采绿》中的“终朝采蓝,不盈一襜”的 蓝草,属于天然还原氧化染料。蓝草中含有靛苷,经水浸渍以后可以染着织物,再经空气氧化成蓝色的靛蓝。周代以前采用鲜蓝草浸渍染色,所以《礼记·月令》有 “仲夏令民勿刈蓝以染”的规定。到春秋战国时期,由于采用发酵法还原蓝靛成靛白,可以用预先制成的蓝泥(含有蓝靛)染青色,所以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 蓝”(《荀子·劝学篇》)的说法。公元六世纪,北魏的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详尽地记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用蓝草制蓝靛的方法:“刈蓝倒竖于坑中,下 水,”用石头或木头镇压住,以使蓝草全部浸于水中,浸的时间“热时一宿,冷时再宿,”然后过滤,把滤液置于瓮中,“率十石瓮著石灰一斗五升,”“急抨 之,”待溶解在水中的靛苷和空气中的氧气化合以后产生沉淀,再“澄清泻去水,”另选一“小坑贮蓝靛”,待水分蒸发后“如强粥”,盛到容器里,于是“蓝淀成 矣”。这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早的制备蓝靛工艺操作记载。到明代,可以制蓝靛的已经有五种蓝草,并且人们已经观察到靛蓝染后“红焰之色隐然”(《天工开 物》),说明当时我国劳动人民已经注意到天然靛蓝中还有少量靛红存在。

染料

其实,关于古法染布还有很多学问,植物染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我所学习到的植物染料也只是植物染料中的一部分。和古法染布一样让我产生钦佩之心的还有——二十四节气,根据农事推断出的口令,在几千年后的今天,也同样适用。

4. 青梅如豆,断送春归去

“青梅酒”,和“茶淘饭”一样,盛行于江浙一带,皆是夏日清简之食。

生于湖南、长于湖南的我在少时读到苏轼的这首《赠岭上梅》,“梅花开尽白花开,过尽行人君不来。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细雨熟黄梅。”脑海里随之出现对应的画面:层层叠叠的绿意里,青梅娇羞地躲在枝桠间,宛如待出阁的青涩女子。青梅的颜色,是一眼见到就心生柔软的青色,干净无杂,有着蓬勃的生长力。其中诗里还道出了它的季候感——青梅雨中肥——未熟的梅子青翠,称青梅;熟时金黄,故称黄梅。但由于青梅风味更浓,即更受欢迎。

日本电影《海街日记》里,一直忘不了影片中外婆自酿那罐晶莹剔透的青梅酒,优雅的琥珀色泽,以及姊妹们坐在庭院前,用竹签处理竹筛里的青梅,四周蝉鸣阵阵。那是直击心深处的温情画面,瞬即也想起两首关于“青梅”的词:李清照 的《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晏殊的《诉衷情》“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青梅在古代已是寻常之物,用处也有一个逐渐发展的过程。《尚书》里说:“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大意是,青梅味酸带苦,是食羹之时除了盐以外的重要调味品。不过即便是酸味略重,青梅的新鲜爽脆还是赢得了人们的好食之心。食梅之趣,在唐宋以后非常流行,甚至演变出了好几种青梅的吃法。最直接的吃法是当然是趁着新鲜啃食。一口下去,果子的酸味伴着梅子的清香立刻冲上舌齿。虽然口感清爽,但还是会被酸到忍不住皱眉,等缓过酸劲了,就继续啃第二口。而“尝青梅”的其他法子,总是会伴着初夏闲适的生活,出现在古人的诗词里。比如陆游就很喜欢变着法儿地吃青梅。糠火就林煨苦笋,密罂沉井渍青梅。(《初夏野兴》)将青梅放在篮子里,吊了绳浸到井水里,等着清甜的井水将青梅浸凉。苦笋先调酱,青梅小蘸盐。(《山家暮春》)青梅蘸盐,大概能淡化酸涩,让果子的味道鲜活起来。这个吃法有点像沾盐饮的鸡尾酒。

青梅这么受人们的喜爱,除了食用之美,还有它的少女意象。“树下见郎来,抛个青梅子。郎莫嫌梅酸,妾心亦如此。”抛个青梅子,你别嫌它酸,因为那就像我思念爱慕你的不安心情一般。张潮有一次夜梦美人杜丽娘,向她说话她不应,只是含笑回身摘了一枚青梅拈在手中。虽不见面容,但顿时仿佛就见着了一位娇羞含蓄的妙龄少女。素手弄梅,暗含情愫。“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大概就是这种爱慕之情的表现,青涩略酸,但滋味清新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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