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叔重读《醉花窗医案》之 22，外感风热

学中医就像习武，一方面，练套路只是为了加强肌肉记忆，所有的运用都要在具体场景中进行；另一方面，只停留在直觉反应层面的技巧又太过狭隘，换一个场景就完全失效。简而言之，临床中医要在临床场景中学，但是停留在既定场景，又很容易东施效颦。有必要提醒一下诸君，本号微文只是才叔读书临证的个人阶段性解读，既不可能准确无误，更不可能达到作者的认知高度。另外，向经典学习本来就是一件苦差事，理解真经不易，在自己的临床中用好更难。因此，敬请诸君且看且批判，万不可使用“拿来主义”。

才叔重读《醉花窗医案》之

22，外感风热

     

我们继续来读《醉花窗医案》。今天读的病例是外感风热。

 

话说王堉先生有个好兄弟，叫马景波，当时马景波已经被朝廷选中为孝廉。王堉先生介绍说他与马景波是因为文章的来往切磋而结交的朋友。两个人又是同期拜在翰林院编修簃先生门下，是同门师兄弟。所以感情非常好，算得上是莫逆之交。

 

在1855年，马景波通过给国家献粮食，买了一个官职。清朝是可以通过买卖获得官职的，你看《红楼梦》就写了秦可卿的丈夫贾蓉就买了一个什么龙禁尉。这个马景波也是通过交粮食获得官职，家里有钱。当时在北京城有一个妓院，这个妓院里有一个妓女才色超群，不仅人长得美，还有才华，不得了。我发现古代的妓女都有读书，难怪古人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马景波喜欢这个妓女，跟她特别好。

 

有一天，王堉先生正在参加山西人在北京的老乡会，在正阳门的一家酒楼喝酒，刚开喝一会儿，就有马景波的跟班赶车过来接王堉，对王堉说：马景波突然病了，病得很重，有生命危险，请王堉先生马上出个急诊。王堉大惊失色，放下筷子，立刻坐车去了。王堉发现，这个司机明显在绕弯弯，去的方向不是马景波家。就问司机原因，司机继续加大油门，说到：老爷到了便会知道。车子开到了北京八大胡同之一的陕西巷，发现马景波早就在大门口等待。马景波一见到车来了，马上迎上前，拉着王堉说道：校书病得很严重，校书就是对妓女的称呼，我只是担心你不会来，所以才说是自己生病了，你赶紧进来看看吧，开一副药给她吃。

 

这个时候，王堉先生才知道生病的人是马景波的情人，不是马景波自己。没办法，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进入房间，发现几个老妈子围着校书团团转，翻开被子，见那个校书头发乱蓬蓬的，没穿衣服，已经没有意识了。摸一下她的肌肤，哎呀，热得烫手，而且面红气粗，烦躁不宁。这种意识不清，烦躁不安的患者，病情都很重。王堉先生提腕诊脉，六脉浮数。一呼一吸脉搏跳动达到7次，脉搏很快。王堉先生说：这个病是外感风热，也就是温病，病情虽然严重，但邪气尚浅，脉浮数嘛，病位浅，我一副药就可以让她好。温病就是这样，可能在早期就表现出病情很严重，但是病位仍然在卫份，治疗比较容易。一透邪，病就好了。

 

王堉先生开了什么药呢？开了防风通圣散，用桂枝代替麻黄。马景波略懂医药，对王堉开的方子表示担心，说防风通圣散里头有大黄芒硝，太猛了，校书这个人身体娇滴滴的，恐怕受不了。王堉先生不爱听了，说你情深意切，被你的校书迷得神魂颠倒，难道就只有你知道怜香惜玉，我就不懂吗？有病就要治病，不得含糊，保证安全，听话哈。赶紧叫人去买药，煮了给校书喝。王堉还交代说：喝过药，半夜就会出汗，出大汗，出汗后，人会觉得口渴，千万不要给她喝太多水。明早一定就会好，我走啦。王堉先生就这样回家去了。

 

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王堉先生下班正准备回家。马景波又派车来接王堉，说：校书的病更加严重了，请先生再过去看看。王堉有点惊讶，心里想这不可能，嘴巴却说：既然病情加重，说明我开的药不对症。建议请其他医生看看，我就不用去了。马景波派来的人说道：我家老大盼望见到先生，就像盼望年终奖金一样，您如果不去，恐怕小的我就要遭殃了。这是道德绑架，王堉不得已，跟他去了。到了以后，马景波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道：病情加重，该怎么办才好？看见校书依然是盖着被子，连头面都包住了。翻开被子，见到的校书却是浓妆艳抹，一跃而起。这是啥回事？与昨天看到的校书已判若两人，今天的校书已经恢复了活力。校书命令所有的老妈子一起来给王堉先生叩谢，说到：昨晚喝过先生开的药之后，半夜梦醒，浑身出汗，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病就好了。佩服先生医术高超，感激先生情意深重，我们特意准备的这一桌酒菜，就是要答谢先生的。但又担心先生不来，所以出此下策，终于是把先生请过来了。

 

王堉先生很实在，他不喜欢这种女人，他就写了下来。因为不喜欢，王堉先生就推辞说有公务在身，必须回去。校书不干了，跪下来说：我心里明白，我这藏污纳垢，不能污染了先生的肚子。然而我感激先生，精心准备了粗茶淡饭，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完泪如雨下。马景波趁机说道：兄弟啊，在妓院里头喝一杯水酒，未必就会玷污你的。何必惺惺作态呢。校书和马景波唱双簧呢！王堉受不了了，不敢再辞，于是乎就坐下来，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更天了，喝了一夜，喝到天快亮，比我还疯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回家后才发现口袋里多了两件东西：罗香囊一对和絮绢方巾一条。很显然这是校书送他的，不过，王堉先生没要，几天后，他把东西还给马景波，让他还给校书。

 

这一个病例，我一直是把它当做文学作品来读的，文采太好啦，读起来朗朗上口。这是我喜欢读《醉花窗医案》的另一个原因。这个病例很简单，就是温病初起，逆传心包，出现高热神昏，病虽重，邪尚浅，透邪一下马上转危为安。这就是高明医生的魅力。

 

王堉的文章一篇比一篇精彩，感谢收看才叔重读《醉花窗医案》，咱们在说王堉治病的故事，下期继续。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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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外感风热

马景波孝廉，与余为文字交，又同出龙兰簃先生门下，故称莫逆。乙卯谋纳粟作宰，都中有女校书才色超群，马昵之。一日余赴同乡之饮，在前门酒市，席未半，景波遣其仆，趋车迎余曰：家主得暴疾，危在顷刻，亟请视之。余颇惊骇，乃投箸登车而去，曲折经数处，见非景波所栖止。因问其车夫，车夫扬鞭掉臂曰：老爷至则自知。到陕西巷则景波依闾已久，捐余曰：校书病甚，惟恐君不来，故托于余以速之，急请入一施汤剂。余乃知为校书病。入其室，数媪环守之。启衾看，则校书篷首赤体，昏不识人。扪其肌，热可烙手，面赤气粗，颠倒烦乱．提腕诊之，六脉浮数，几乎七至。乃曰：此外感风热也，一发可愈。乃开防风通圣散易麻黄以桂枝。景波争曰；硝黄劫药，校书娇姿恐不堪。余曰：君情深如此，宜校书之倾倒，然君解怜香，我岂好碎玉耶，有病则病当之，保无恐。急遣下走货药，煎而进之。属曰：三更后，当大汗，渴，勿多与饮，明早必愈，我去矣。

 

越日申刻，余公退将入门。景波又遣车迎余曰：校书病益甚，请再视之。余骇曰：既病甚，则药病枘凿（不相合）。可请别人，余不必往也。其仆曰：家主望君如岁，不去，恐小人获戾。不得已，随之至。则景波颦惑曰：病益甚，当奈何？见校书仍拥衾卧，蒙其面。揭之则花妆簇簇，跃然而起。继命媪辈，皆敛衽叩头曰：昨宵服君药，三更如梦醒，浑身出汗，到晓，病若失。服君之奇，感君之义，特设一筵，置酒为乐。恐君不来，故托辞招之耳。余故不喜此辈，拟托公而辞。校书跪留曰：自知垢污之肴，不足染高贤之腹。然献芹之忱，窃难自己。言之泪欲下。景波急进曰：勾栏（妓院）中一杯水，未必即阻两庑特豚（古代祭礼）。何惺惺作态乃尔。余不敢再辞，相与狂饮．肴错纷陈，至夜四更始罢。归检衣袱则罗香囊一对．絮绢方巾二事在焉。知为校书之遗．越数日，转景波而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