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土
李宣华(公务员)
古人有“蝉鸣如雨”四字。可是，雨从天降，声音各有不同，大雨哗啦，小雨淅沥，细雨无声，一场阵雨也会发生林林总总的声音：落丛林，沙沙沙；落屋檐，哒哒哒；落草地，嘶嘶嘶；落旷野，嘀嘀嘀。那么，“蝉鸣如雨”究竟指的是哪一种？
蝉，在我们闽北山村，叫“嘶哔牙”，或是“牙牙依”。之所以这样取名，就是因为山里的这些蝉在林间鸣叫时，总是“嘶哔牙，嘶哔牙，嘶哔嘶哔牙”，或是“牙牙依，牙牙依，牙牙牙牙依”地唱。还有一唱法，我无法用相接近的拟声词来形容，反正悦耳脆亮，动听得很。问题是，这三种鸣叫声都和我听到的下雨声不同，而且相差甚远呀。
于是，在小学五年级课堂上，老师讲解“蝉鸣如雨”时，我就据理力争：“老师，蝉鸣不像下雨，应该是‘蝉鸣如歌’。”可想而知，老师哪里会采纳我的意见，只觉得我是在课堂添乱罢了。自觉言之凿凿的我，终究有口难辩。
镇里的中学坐落在小山坳上，围墙外是高大的灌木林，围墙内是一棵棵笔直参天的水杉。九月份，我从几十里外的小学升入中学，成为一名寄宿生。和我一起住校的同学大多觉得伤感，仿佛和家相隔千山万水。我却觉得学校住和家里住没啥两样，一样的出门是山，一样的蝉鸣处处。
课堂上，我时常听课走神，特别是上英语课，听着听着思绪就情不自禁地游离到了课堂外，那里有此起彼伏的“嘶哔牙”正在自由自在地欢唱。我也常因此生疑，这些蝉现在唱的是“嘶哔牙”，要什么时候开始唱“牙牙依”呢？指挥它们唱歌的那一只蝉长什么样？想着想着，就睡意朦胧。
有一次上英语课，我困得睁不开眼，恰好歪斜的课桌，抽屉的栏板掉了，我就把书立在桌上做掩体，小心翼翼地把头埋进去，不一刻就进入了梦香，化身成为一只无拘无束的蝉。忽然，桌面如鼓般震响，我知道大事不妙，被老师抓到了。
课后，我问同桌，是不是被你举报了，要不老师哪里会知道？他说，不知道才怪呢？你也太高调了吧，在抽屉里学蝉鸣，“嘶哔牙，嘶哔牙”地叫，老师走到你跟前了，还不休止。哦，我的天！
上生物课，我是不会睡着的。“蝉呀，为了这一曲高歌，通常会在土中待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待最后一次脱壳变成成虫，它已经进入生命的倒计时，但它依旧乐观向上，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美好和惬意。”老师讲的这些东西，我都喜欢，记在了心里。
课上，我忍不住向老师请教那个之前已经和小学老师讨教过的话题：“老师，我觉得蝉鸣如歌才对，你听过如雨一样的蝉鸣么？”
老师说，没错，蝉有很多很多的叫声，大多清脆欢畅，如雨的叫声只是其中一种，他在云南的一片阔叶林里听过，那是一种类似于暴雨敲打叶面的沙沙声……
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想到老师所说的那片阔叶林里，听一听古人所说的“蝉鸣如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