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琐忆
吴营洲
“擦屎”
当时的我家,住在县城,但没有自己的房子,一直租住在西关村的一家农户。
父亲说:“我们都是国家干部,随时都有可能调往他处,国家不允许我们有自己的房子。”但我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当时租的房是两大间,一小间。小间由我的大姨住。大姨给我们做饭。两大间是敞着的,盘着一个大炕。晚上,父亲、母亲、我、妹妹、弟弟,就同在这个大炕上睡。
我自小到上高中,从没穿过内裤(当时村里人好像就没有穿内裤的习惯,我是在村里长大的),晚上都是脱得光溜溜的钻进被窝。妹妹看着我,直笑。(我妹妹、弟弟都是在县城长大的,他们都是穿内裤的,睡觉也不脱。)
我小的时候,或者在我上学的那个村,橡皮不叫橡皮,叫“擦使(音)”。意思是为擦去错字而使用的。一次我跟我妹妹说:“有没有擦使,我用一下。”把我妹妹说愣了。后来她和我弟弟就经常调侃我:“擦屎!擦屎!”
零花钱
当时生活在父母身边的,只有我的妹妹、弟弟。
当时,我哥在我大姨家读高中,我在我二姨家读高中,放了假的时候,我俩便都会在父母身边生活一段时间。临走时,母亲总会给我俩一些零花钱。
据说,做孩子的,最怕父母有偏向,但在多子女的家庭父母没有偏向的恐怕不多,我的母亲就有偏向。
印象里,我母亲给了我哥五块钱,却给了我十块。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不清楚我哥看没看出来。但一转眼,我哥便上了街,把五块钱全花光了。好像是买了一些电子元器件之类的,具体记不清了,因为我们当时都在读高中,正在学物理。当我哥回到家,母亲便问他:“给你的钱呢?”我哥说:“花了。”母亲便骂他:“木(没)来头!”
“木来头”是“没出息”的意思。
母亲不会骂人。从来没骂过我们。她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狠狠地瞪你一眼,说声:“真是!”
自行车
我读初中的时候,母亲给我买了辆自行车。凤凰牌,二八加重。
这是我的第一辆自行车。当时,自行车很金贵,属于“三大件”之一(另两件是手表、缝纫机)。当时的自行车,一是贵,二是紧缺,买自行车须凭票。
自行车推回家后,母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半小铁罐透明漆,然后递给我,并递给我一支旧毛笔,说:“你把前后瓦涂一下,以防那些花纹、图案被磨掉了。”
可能是我没有听清,也可能是我母亲没有交代清,结果我把整个后瓦全给涂了一遍。涂得自然不匀,很难看,母亲一见,顿时火冒三丈。母亲从没打过我,也从没骂过谁。母亲生气时,最恶狠狠的一句话就是:“真是!”或是:“缺肝化!”(“缺心眼”的意思。)“没来头!”(“没出息”的意思。)
母亲给我哥买没买过自行车,我不清楚。
“上釉子了?”
村里的学校,一般都放麦假、秋假,让学生帮着家里或队里麦收秋收。其实老师也多是农村的,也得麦收秋收,不放假也没有教了。
放了假,我就没事儿了。我不用下地。我是吃商品粮的,在村里没有户口,即便下地也不会给我记工分。
放了假,我一般就去无极县城在父母那里住几天。
最初是地下走着去无极的。和娘一起走。沿着河堤走。那条河叫木刀沟,属于季节河。河堤很宽,跟路似的,高出地面很多。河堤两侧都长有茂密的柳树。垂柳。我们村离无极,有三十多里地,我和娘要走大半天。娘的脚是裹过的,我还小。
后来去无极,我便是骑自行车。当时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加重的,很高,我若坐着车座就够不着镫子。骑着大梁也够不着。总是掏着大梁骑。估计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掏大梁”是怎么回事儿了!
当我到了无极后,父母见到我是不是高兴,我真的记不得了。是不是做好吃的给我吃,我也记不得了。真人不打诳语。绝不像影视剧的某些桥段,父母一见到我,又是搂又是抱又是亲的。没有。一次都没有。在我印象里,我的父母从来就没有抱过我。一次都没有。连手都不曾拉过。只是听妹妹说过一件事,是父母带着她去彭家庄大姨家,我娘带着我也去了彭家庄,妹妹说,父亲一看见我,马上就把她放在地上,迎上去把我抱了起来。妹妹说,当时她虽然还小,但是很不高兴。妹妹把这件事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不容我不信。可是,我比她大两岁,应该比她更记事儿,,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也许是他人的好容易忘掉,他人的不好容易记住吧!谁知道呢!
在我印象了,当我再一次到了无极后,父亲便对我说:“怎么又来了?”
我现在已经忘了我当时是怎样回答的了,也忘了当时我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只记得我回到村里把这件事说给娘(我二姨)听的时候,娘说:“怎么?上釉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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