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拉着拉杆包买书的

吴营洲

 

 

　　在古玩市场，总是见一位长者买书。每次都买很多。他随手拉着个拉杆包。他的拉杆包总是鼓鼓的。手里还时常提个打包条编的篮子。篮子里也是书。

　　这些书当然都是旧书。

　　古玩市场有好几家买旧书的摊。

　　在这些旧书摊，时常能见到一些好书，而且很便宜。

 

一

 

　　这位长者，六十大几的样子。身体高大，健壮，戴副眼镜，看上去很是儒雅。

　　我猜他是从某个文化单位或研究机构退休的。

　　我感觉他属于退休后依旧阅读不止、笔耕不辍那种人。

　　现在读书的人已经不多了。如此大量买书、读书的人更是少见。

　　于是我想和他搭讪。

　　却思来想去，不知第一句话该怎样说。

　　我感觉他是位学者。我很想知道，他是研究什么的？

　　但是我能一开口就冒昧地问“您是研究什么的”吗？

　　肯定不能！

　　那他随口的一句“我不研究什么”，就会把我噎死。

　　即便是出于谦虚他也许会这样说！

　　那么我该怎样和他搭讪呢？

　　其实我也是个不愿与人搭讪、不愿与人交往的，许多人说我孤僻，但我委实对他太感兴趣了！很想知道他的一些情况，甚至很想蒙他赐教。

　　于是我想我的第一句该问他：“您退休前在哪个单位？”

　　这也是我最感兴趣的。

　　知道了他退休前的单位，或也会对他知个大概。

　　但又觉得这样一问，他或许会认为我是克格勃！

　　真的令我伤脑筋。

 

二

 

　　近些年来，每个星期天我几乎都去古玩市场闲逛，几乎每次都能见到他。每次都是见他买好多书。

　　看上去他是个做学问的，即便不是，那也也肯定是个读书人。

　　我只是有点儿疑惑：他每个星期都买这么多书，看得过来吗？

　　当然我也知道，有些做学问的搞研究的，是非常愿意买书的，而买的书，也不是都是用来读的，而是当工具书来查的，或是当一种资讯来了解的。

　　有一天，我又在古玩市场的一个旧书摊见到他了，忍了好久，便一脸谦卑地向他示好，并弱弱地问：“您喜欢看哪方面的书？”

　　没想到他仅仅回了俩字：“瞎看！”

　　然后便低下头不在搭理我了！

　　而我一些想问想说的话，便鲠在了喉头。

　　吐不出，咽不下！

　　我呆立良久，便臊眉耷眼地移步向别处走去！

　　我用余光扫了下四周，倒是没人注意我！

　　包括他！

 

三

 

　　此后去古玩市场，还是时常能看到他的身影。但只是远远地看着他，或行注目礼，但已没有任何想搭讪的冲动了！

　　这天，我走到一个旧书摊时，蓦然发现竟站在了他的身边。

　　这时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在翻看。

　　我很自然地扫了一眼书名。是本历史方面的书。看书名也是我喜欢的那种。我想，他若把这本书放下，我会第一时间捡起。

　　这时他问书摊老板：“这本多少钱啊？”

　　老板说：“五块！”

　　我一听就愣了！

　　这本书，怎么会“五块”？即便“十块”我也会买下的！

　　我知道，书摊老板对于常买书的主顾，是不会要高价的，但也不至于“五块”啊！

　　然而更为令我吃惊的是，他却对书摊老板说：“两块吧！我买你这么多了！”

　　书摊老板说：“两块不行！”

　　他说：“三块！”

　　书摊老板说：“三块我都拿不来！”

　　此时，我都不好意思看他了！

　　我觉得，对于这样一本很好、很严肃的书，过于讲价，是一个读书人的耻辱！

　　最后，他用“四块”买了下来，并装进了他的拉杆包。

　　他的拉杆包显得更鼓了！

　　随后，他拉着他的拉杆包去了别处！

　　我看了这个书摊老板两眼，什么也没有说，也去了别处！

 

四

 

　　我来到另一个旧书摊——因为我常逛旧书摊，几乎和所有的书摊老板都熟——说起了刚才的事。

　　我说：“那个拉着拉杆包经常买书的，就是那个岁数挺大的人，感觉是个做学问的，怎么为那样一本书还跟人家讲价呢？”

　　这个书摊老板说：“那个人啊，我知道！他是个卖书的！他从这儿买了书，去别出卖！他也常　　从我这儿过，只是看一眼，从来没买过！价格不合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