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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胡文彬先生的“念”与“思”

我对胡文彬先生的“念”与“思”

吴营洲

对于胡文彬先生的去世,我有几个“没有想到”!

第一个“没有想到”,是他的“突然”去世。

他才八十二岁啊!而今,活一百多岁的大有人在,而且感觉他的精神状态一直都很好,从他的网名“行有余力”便可感知啊!怎么“突然”就去世了呢?我是(2021年)5月1日当天就听到这一噩耗的,可是,仅仅在此两个月前,他还和我互通微信啊!

第二个“没有想到”,是当时辗转听说,他的遗嘱是:“不开追悼会,不发讣告,不要骨灰,一切从简。”

在我看来,“不开追悼会”等等或可理解,怎么会“不要骨灰”呢?我觉得以胡先生的经济状况,买块墓地安葬自己或是问题不大。再者是,“不要骨灰”这让家人如何接受得了?

第三个“没有想到”,是在他的告别仪式上,屏幕上打出的标语竟是“沉痛悼念亲人胡文彬”!怎么是“沉痛悼念亲人”?而不是“沉痛悼念胡文彬同志”?——这令我下意识地想起某些红色电影里的某些镜头,倘若在关键时刻叫谁一声“同志”,那人便“死而无憾”了!可是,怎么就没人称呼胡先生一声“同志”呢?那些红学会、曹学会的人呢?怎么就没有以组织的名义出面悼念一下“胡文彬同志”?这不是“虚荣”,这是某种“认可”,某种“论定”!

一次与一位红友谈起这件事,他说:“我那天也觉得有点怪异。不过又觉得也不算大错,可能是家属意见?大家都把他当亲人,这样也是一种尊敬,或许这么理解吧。”

我说:“我想,以胡先生的性情,他希望看到的追悼会,不该是这样的!”这位红友回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在与胡先生的交往中,也曾有过几个“没有想到”。

第一个“没有想到”,是他在写信对我说,他“想到承德等地去看看”。

这封信是2012年5月20日写给我的。他在信中写道:“倘有机会来北京走走。如果有可能我想到承德等地去看看,河北许多名胜我还真没去过呢!”

仔细想来,我与胡先生是2005年经人介绍认识的,此后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却缘吝一面。说心里话,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写信给我。在我看来,他的意思很是明确,就是让我为他“安排行程、食宿等事宜”。坦率地说,承德我自然是去过的,但都是有人招待,有人安排食宿等。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文字编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或财力,安排他的食宿等等!他的这句话或这封信真的让我很为难。不知该怎样回。踟蹰再三,终是没回。

第二个“没有想到”,是2013年在苏州召开的红学研讨会,胡先生去了,承蒙他的举荐,我也去了。入住宾馆后,我和一位红友去拜见他。当时,会务组给他安排的是单人房间,双人床。床很大。有写字台。卫生间、浴室自然也是有的。但与胡先生寒暄过之后,“没有想到”他指着房间说:“这是我住过的最差的房间!”

听到这话,我真的很感意外。且不说我们大多与会人员住的都是双人房间,而是觉得:您是来参加学术研讨会的,不是来度假的,再者说也就几天的事,何必在意住处的好赖?而且在我这个乡巴佬看来,这样的住房感觉已是“很高级”了,不该有任何“微词”;即便有“微词”,似也不该说出来。但当时,我自然不便说什么。事后也没有对谁提过这件事。

第三个“没有想到”,是那次与会期间,某一天的“午餐”问题。当时,有司正在大力提倡节俭,规定了“几不准”,其中有各种会议不准大吃大喝,违者必究等等。承办单位苏州十中自然不敢越轨,于是午餐便安排了盒饭。苏州十中这样安排,可能有他们的苦衷:其一,他们是不想违规,被抓个典型;其二,是想节约开支。据胡先生说,这次研讨会苏州十中几次都不想办了,是几经反复才最终同意承办的。然而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在上午胡先生作总结发言说,突然话头一转,说道:“我们到这里来开会,竟然让我们吃盒饭。”并为此发了好一通牢骚。其实在我听来,胡先生这样的话是不该说的,尤其不该在大会上公开说。待中午吃饭时,我注意到,胡先生果然没和大家一样,吃盒饭。估计是承办方让他吃小灶或大席去了。至于还有谁没有吃盒饭,我不清楚。

当然,在与胡先生交往的这些年,最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对我一直是关爱有加,不断提携。

我清楚胡先生对我很好!我对此一直是非常感戴!

他每有新著出版,总会惠赐给我。并叮嘱我,他的书以后不要再买了,都会寄我。他还数次将他珍藏有年的旧书惠赐给我。

他还曾两度推介我参加“全国性质”的红学研讨会。(2012年的镇江会议,2013年的苏州会议。)

他总是鼓励我写文章。还让我将文章寄给由他做顾问的学术期刊,得以发表。(如《辽东学院学报》《咸阳学院学报》等。)

他时常写信、打电话给我,关心并鼓励我。有了微信后,交往更多。

当拙著《新解〈红楼梦〉》与台湾一家出版社签订出版合同后,出版方突然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找个“权威人士”推介一下或写个序,以利销售,为此我向胡先生“求助”,没想到早已声明不再给人写序的胡先生,竟就慨然应允了。

但是十多年来,我很少“主动”和他联系,很少“打扰”他:一是知道他忙,二是自惭形秽。我知道围在他身边的,多是青年才俊,我不好意思往前凑。(这或也错失了许多聆听教诲的机会。)

我有时甚至“无耻地”想:他对我是好,但他对其他人也同样好,并不单单对我好,我不能过分地表现出“感恩涕零”的样子。我有时竟想到林黛玉收到宫花时的问语及神色:

……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宝玉听说,便先问:“什么花儿?拿来给我。”一面早伸手接过来了。开匣看时,原来是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儿。黛玉只就宝玉手中看了一看,便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的,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呢?”周瑞家的道:“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黛玉冷笑道:“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周瑞家的听了,一声儿不言语。(第七回)

林黛玉敏感而自卑。我或也是。

胡先生礼贤下士,“提携无类”(这句话是从“有教无类”套过来的),有人称他“与人非故眼犹青”(张义春语)。

据我所知,被胡先生提携过的人,稍微夸张点说,可够一加强排了!(我深知我当是其中之一。)

因此,时常读到些感戴胡先生的文章。这很正常。我读了也很喜欢,也很爱读。但有一次,有个人在文章中称,他的某本书,就是因为胡先生的举荐,才得以在某出版社出版的。

说心里话,当我看到这段文字时,心里真的“咯噔”一下!

此时此刻我不能不想:为什么我的书稿胡先生不向某个出版社“举荐”一下呢?

此前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此时我由不得不想。

当年我写《周汝昌红学批判》时,曾将部分文字打印后寄给过胡先生,请他指正,他回信道:“对于尊著的内容,我以为各题目立题平稳,内容上论述亦充分说理,文风、学风上无可挑剔。但以目前篇幅(约近八万字)尚难出书,如果还有题目可写,字数在十五至二十万字,再加一些图片,可能更好些。不知尊意如何?”收到他这样的回复,自然很高兴,便复信给他:“您在来信中提及的将《周汝昌红学批判》结集出版的建议,自然很好,也是我梦寐以求的,只是凭我的才力,恐怕难以实现。”

说心里话,当时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请他向某个出版社“举荐”。这大概是胡先生对周汝昌一直“执弟子礼”,推荐这样一本书或有不便。

然而,当我的《新解〈红楼梦〉》在台湾出版一事胎死腹中后,胡先生也没有说过他要向另一家出版社推荐一下。

还有我的《曹雪芹正传》《〈金瓶梅〉前传》《程伟元自述》……

2020年4月16日,我将芜稿《程伟元自述》微信给他,他回复道:“祝贺!出书吧!为程立传呀!……正在认真学习呢!全书多少字?……便中一告!佩服你的文笔!”

当然,也给芜稿提了些建议,却没有表示要给哪家出版社推荐一下。

当然,我也没有对他提这方面的要求。

我不能因此而“埋怨”他。只是见他向出版社推荐他人的书稿,而从没有动议推荐我的,我心有戚戚焉。

“推荐”是一种态度,是一种认可。至于成不成,另当别论。王春瑜先生曾将我的杂文书稿先后给五六家出版社推荐过,均未成,但我很是感戴!

一天,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一段视频,是胡先生在和众多年轻的《红楼梦》爱好者座谈交流,我见胡先生在侃侃而谈:

黛玉临终前,猛然直声叫道:“宝玉!宝玉!你好……”

在这里,黛玉到底想说什么?即:“宝玉!宝玉!你好……”,好什么?

为此,无数读者做了无数揣测:有的认为是在指责,如“你好狠心啊”,“你好狠毒啊”,“你好卑鄙啊”,“你好该死啊”,“你好绝情啊”……有的认为是在劝告,如“你好好保重”,“你好好活着”,“你好自为之”…… 有的认为是在埋怨,如“你好糊涂啊”,“你好懦弱啊”……当然也有“潮人”故意调侃的,如“你好酷啊”……

其实,关于“好什么”的猜测,除“故意调侃”者外,大都反映了《红楼梦》的读者各自对这部作品及书中人物的理解水平,也照出各个人的感情倾向或道德境界……

但是无论怎样说,黛玉的这句“宝玉!宝玉!你好……”,在《红楼梦》中,当是含义最为丰富的半句话。

那么,黛玉临终前到底想说什么呢?

以我对《红楼梦》、对林黛玉的理解,我觉得,黛玉临终前“猛然直声”喊出的,当是:“宝玉!宝玉!你好我自好!”是黛玉在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气力,来对自己心爱的人,披肝沥胆,直抒胸臆。

而且,“你好我自好”,也是黛玉的“原话”,出自《红楼梦》第二十九回:“那林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你好我自好,你何必为我而自失。殊不知你失我自失。’”

(下略)

当周汝昌、冯其庸、李希凡等“红学大家”相继去世后,胡文彬其实已在红学界站在了“王”的位置。

当然,他是“无冕之王”。没有人给他加冕。

我私下里一直觉得,从他的内心深处,是希望有谁给他加冕的。

可是,论资历,论学力,论著述,论人望,论对当今红学界的贡献,谁好意思、谁有资格去给他“加冕”?

或因如此,他便有意无意地“俯视”所有的“红学界”的人。包括台上的,台下的。包括在朝的,在野的。包括他的同辈。自然也包括他的某些晚辈。尽管他对他的同辈尊敬有加,尽管他对他的晚辈提携有加,但他的那种“俯视”,往往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对此,我想就我个人而言,我是感受到了。

正因为他对众多晚辈的悉心提携,是许多人当面或撰文,称他为“恩师”!

在当今“红学界”,受到众多晚辈尊敬、爱戴的,舍他其谁?他在年轻的红友中最具号召力的,舍他其谁?

或因如此,称他是当今红学界的“精神领袖”,恐也不谬。

黄安年、吕启祥夫妇是胡先生的多年挚友,胡先生去世后,我个人感觉,是黄安年在“第一时间”在网上刊布了他写的悼念文章,随后又贴出来《翻找旧照,缅怀文彬》。

黄安年在悼念文章《痛失学界领军知音胡文彬先生》(载“科学网”黄安年的博客)中称:

胡文彬先生和老吕是共事红学研究四十多年的同事和挚友,继冯其庸、李希凡先生离世后红学领域的领军人,也是我的学界知音。昨天下午一个最不想听到的噩耗还是传来了,随即张庆善、孙伟科、胡晴相继证实了这一事实。天不假年,回天无力,在学界最需要文彬的时候,他却走了,一位终身痴迷红学、充满正气、情绪激昂、嫉恶如仇的文彬形象,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他,一位一直奋战的红学第一线的斗士,永远地离我们而去,年仅八十二岁。

黄安年在其博文《翻找旧照,缅怀文彬》中写道:

这两天翻找和文彬相关旧照,实在太多,感慨良多,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到了陆续离开历史舞台聚焦的时候。然而历史是由不同时代的人们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历史的经验和教训都弥足珍贵,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忘记过去,加快口述历史工作的进程,回忆过去为了让今天和明天更美好!影像回忆是口述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共同努力就会积少成多。

这里集辑的仅仅是文彬个人在不同场合的照片,由黄安年随机拍摄……

我与胡先生虽然书信、微信、电话常有联系,但仅有一面之缘,是在2013年的苏州红学会上,他给我的印象总是健硕、健谈的,思维一直很敏捷,声音一直很洪亮,但我从黄安年2018年拍的几张照片中,忽然感到了胡先生的“老态”。这令我大感意外。完全出乎了我的想象。主要是他的“气色不好”。

在红学界,与胡先生私交最好的同行,当是吕启祥。——这当然是我的感觉,未必准确。

吕启祥长胡先生三岁,胡先生总是尊称吕启祥为“姐”。甚至有人称:“胡吕两位先生如同一芹一脂,堪称红坛知音!”

吕启祥所写的悼念文章《性情中人——思念文彬老友》(载“科学网”黄安年的博客),当我读过之后,十分感慨,当即便写下了如下感言:

此文甚好!建议各红友一阅。(仿毛批)

此文亦是性情中人之性情文字!所言所叙,皆是出自肺腑!虽未畅所欲言,却也不失本真!在在有据,字字有根,知者尽知,无需烦言!

感觉吕启祥先生心有郁闷(愤懑),但也点到为止了。不过,倒也真真感受到了吕先生的“一吐为快”!

这是我所看到的怀念胡文彬先生的最具真性情抑或最具血性的文字。

吕启祥是红学界的“槛内人”,更是“过来人”“亲历者”,对红学界的方方面面都洞然于心。

当人们得知胡先生去世后,都很震惊,也都十分悲痛。一时间,我看到许多人发悼文,致唁电,赋哀诗,撰挽联……

当时,我也想撰一挽联,却,却,却才力不逮,竟言不成章。后经数日的冥思苦想,方拟了如下一联:

惊闻“无冕之王”挂冠长辞,辞别红尘辞别红学界,诸红友霎时心悲心恸;

忍看“精神领袖”抽身远去,去见曹寅去见曹雪芹,众曹迷黯然神失神伤!

辞虽粗疏,且不合规范,有违平仄,但,意却真诚。

我一直私下里认为,胡文彬先生是红学界的“无冕之王”,是红学界众多学子的“精神领袖”。

 相关链接:

沉痛悼念胡文彬先生!!!

谨以芜文四则,再悼胡文彬先生!

听胡文彬先生聊天(2013年)

《周汝昌红学批判》(“目录”及“写在前面的话”)

程伟元自述:目录、弁言、后记

梅节、胡文彬“异同”之杂论

红学界轶事拾零

红学界的“热闹”与“冷清”

“河北红学会第二次筹备会”散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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