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萚兮》：一首欢快的乡间小唱

吴营洲

《萚兮》是《诗经·郑风》中的一首小诗。诗很短，仅有两章三十二个字。为了叙述的便利，且将原诗恭录如下：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诗中的“萚”，是“草木脱落的皮叶”，“女”通“汝”，指树叶。因此，有人便将此诗的前两句译作了“落叶落叶往下掉，秋风吹你轻轻飘”，或“枯叶啊枯叶，风儿吹动着你”等。大同小异，也大致如此。

而关于此诗的题旨，则是众说纷纭的。这不奇怪，《诗经》中大多篇章的题旨都是言人人殊。当然，一些太“离奇”、太“牵强”、太“陈旧”的观点自然无须赘述，但有个观点倒是挺有意思，其称：“诗人看见枯叶被风吹落，心中自然而然涌发出伤感的情绪；这情绪到底因何而生，却也难以明说——或者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思，无非是岁月流逝不再，繁华光景倏忽便已憔悴之类。……”

不过据我所知，现代解《诗》者大都认为这是首男女唱和的诗。诸如程俊英称：“这是一首民间集体歌舞诗，描写一群男女欢乐歌舞的场面，女子先带头唱起来，男子接着合唱。”又如蒋立甫称：“这首是劳动时唱和的情诗，是女辞。一位姑娘看到风吹落叶，四处飞扬，心有所感，随口编唱了这首歌。”

坦率地说，我认同这等观点。只是在我看来，称这是首“民间集体歌舞诗”固然可以，或可更该说这是首“劳动时唱和的情诗”。

从此诗的描述看，其所吟诵的，当是深秋或初冬时节，不然的话树叶怎会被风吹落？而在这个时节，当是乡民最为欢悦、喜庆、轻松、自由的。

试想，在遥远的古代，先民们都是以农耕为生的，而就农业生产的季节性而言，在风吹落叶之际，当是田禾业已收毕，稻谷业已归仓，天地间一派安逸、祥和的。面对着丰收的喜悦，面对着一年中难得的闲暇时光，那些男男女女，尤其是青年男女，自然会聚在一起——或是在空旷的场院，或是在广袤的田野，势必会跳起舞来，势必会唱起歌来。此时，一人唱起，自然会有他人或众人应和。那场面，那情景，想想都不禁心生向往…

有论者称，其时，金风送爽，五谷丰登，家人团聚，邻里百合，一簇簇的青年男女更是喜笑颜开，于是便情不自禁地唱出了这首安和利乐、充满着纯朴幸福的歌来。

另有论者称，其时，炎夏已过，宜人的秋天到来，凉风习习，让人精神振奋，心情备觉舒畅。农田有了好的收成，家人邻居、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载歌载舞。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农村欢乐图。

我是在冀中乡下长大的，每到秋末冬初，展眼四望，到处都是金灿灿的落叶，而当北风劲吹时，那落叶更是漫天飞舞，煞是好看。待到风儿刮过，我们这些乡下孩子便纷纷相邀了，背上篓筐，拿起耙子，去树林子里拾柴火（树叶、树枝、茅草等）。现在想来，那真是桃花源般的日子。只是，我在乡下时不曾听到过男女唱和的歌声。何以如此，匆匆想来或是现代的人受了两千多年儒教文化的洗礼，业已没了先民们那种天然的质朴与率真了——这在我国的少数民族地区，或许还遗有此等古风。

从此诗的描述看，当是一女子率先唱起来的。她毫不忸怩作态，而是纵情欢唱，勇敢地向小伙子们发起挑战，邀他们或邀其中的谁来回应自己。不能想象，其时肯定会有一个或多个青年男子随声应和……

透过此诗，自可感受到那个青年女子的爽朗、洒脱、大胆、泼辣，真真是一派天然、本色的形象。当然，也可感受到彼时彼刻乡间热闹而欢悦的场面，更可感受到先民们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满婚姻的追求。

此诗中的“叔兮伯兮”，余冠英称：“女子称呼爱人为伯或叔或伯叔，在《诗经》里常见。'叔兮，伯兮’语气像对两个人，实际是对一个人说话。”（《诗经选译》）因此，余冠英就将“叔兮，伯兮”译作了“好人儿，亲人儿”。我觉得如此解读很有意思，也很有意味。鉴于此，也鉴于我对此诗的整体理解，遂将此诗戏翻如下：

落啊落叶啊，随风舞婆娑。心肝儿宝贝儿啊，你唱我相和。

落啊落叶啊，随风飘漫天。心肝儿宝贝儿啊，你唱我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