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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曹頫——兼谈曹家败落的原因(四)

话说曹頫

——兼谈曹家败落的原因(四)

吴营洲

此时的曹頫,经济上自然也有问题。
雍正元年十二月,两淮巡盐御史谢赐履《奏明解过织造银两折》奏报:
“户部行文两淮盐院停止支给江宁织造银两,但在户部行文之先,盐院已两次向曹支付了八万五千一百二十两。”
后经部议,由两淮巡盐谢赐履向曹頫追回这笔银两。
然而,经盐院“咨催(发公文催)、差催(派人去催)”,竟得不到曹頫的任何答复(“无一字回复”,见《雍正朱批谕旨》第十三册),不知道曹頫把这笔银子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八万五千多两,当是一笔并不太小的数目,因为织造官员的薪水,一年才百余两银子。于是,曹頫连忙具文雍正,请求用三年时间赔清。
雍正竟然同意了。
从这一点来看,并不是雍正一上台就对曹家实施打击。
平心而论,雍正对曹頫的态度,还是相当宽容的,起码要比对李煦宽容。因为李煦的官职是被当即罢免的,而曹頫同样有经济问题,却依旧让他继续担任江宁织造一职。
(客观地讲,即便是雍正对李煦的处理,也不能说就绝对是过分了。与此同时的原山西巡抚苏克济,有人揭发他贪赃四百五十余万两,结果被革职籍家,其家人赵七的家产二十余万两,也一并入官。原山西总河道赵世显,也因亏空下了刑部狱,并被籍家。另有湖广布政使张圣弼、粮储道许大完,湖南安察使张安世,江苏巡抚吴村礼、布政使李世仁等,相继全被革职并查封家产。)
在此,似应先谈谈织造府的收支情况,以及亏空的形成。
江南三织造是皇室的一个消费性机构,每年置办的纺织品数量、品种和所需料银,都是明确的、有限的,织造官员的年薪也不高,仅有百余两。织造本身并不是肥缺。但一般情况下,织造府分别兼管着附近关税(其中江宁织造兼管龙江关、苏州织造兼管浒墅关、杭州织造兼管北薪关),经手银两数目动辄数万数十万,除此之外,有时还兼巡两淮盐政,收入便可观了。
除了以上固定的(或定期的)收入,织造官员往往还通过其他手段,依赖其特殊身份暨与内廷皇室的关系,经营人参、铜、粮食等特权贸易,即供应着皇室、王公的豪华享受,又不断地扩大着自己的家业。
据目前已知的情况,织造府的支出,主要有四项:一是修建行宫,接待皇帝南巡;二是采办进贡物品;三是捐给内务府,作为皇帝的私房钱;四是刻印书籍。(参见《清代内务府》,祁美琴著,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
我们知道,收不抵支便成亏空,那么,织造府的亏空究竟是怎样形成的?
在红学界,似乎有个共识,只要一提到织造的亏空,便总是想到康熙南巡,甚至以《红楼梦》中李嬷嬷、赵嬷嬷的话来做佐证。(李嬷嬷说过:“还有如今现在江南的甄家,嗳哟哟,好势派!独他家接驾四次,若不是我们亲眼看见,告诉谁谁也不信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是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个字竟顾不得了。”赵嬷嬷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我才记事儿。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船,修理海塘。至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花的像淌海水似的!”)
其实,康熙南巡,的确破费,也的确是造成亏空的主要原因,但它绝对不是亏空的惟一原因(正如不能把一切损失都记到“四人帮”头上一样)。另外,雍正并没有南巡过,为何织造府仍有亏空?
在我看来,这些亏空,更应从其内部找原因。
旁的不说,单是李煦、曹頫家被抄时,查得李煦家共有二百多人口,曹頫家也有一百三十多口,如此庞大的家庭,日常的支出该有多少,而一个织造的俸银(一年才一百零五两或一百三十两),如何养活得起?曹寅在世时,曹家虽无李鼎(李煦的儿子)之类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他却有藏书、刻书的癖好,非但自刊《楝亭五种》、《楝亭十二种》等,而且以友情为重,又乐于先后为顾景星、施闰章、朱彝尊等刊刻全集,一掷千金。
再就是一些意外支出,如太子允礽,就曾向曹寅先后勒索过五万两银子。(我觉得,这种事说是太子敲诈曹寅也行,说是曹寅在向太子行贿也未尝不可,其中的是非曲直,我们已无从评断,但有一点可以确知,此项支出,决非小数。)
康熙在世时,对曹李两家的亏空,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为之袒护,而康熙死后,雍正则采取公事公办、欠账还钱的政策。
就雍正的做法而言,这是无可指责的,也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并不能因此就说雍正是在故意刁难曹、李。
雍正二年正月初七日,曹頫向雍正写了一篇奏折,对雍正同意自己“分三年补完亏空”一事,表示了他那感恩戴德的心情。
原折如下:
“江宁织造奴才曹跪奏:为恭谢天恩事。切(窃)奴才前以织造补库一事,具文咨部,求分三年带完。今接部文,知已题请,伏蒙万岁浩荡洪恩,准允依议,钦遵到案。窃念奴才自负重罪,碎首无辞,今蒙天恩如此保全,实出望外。奴才实系再生之人,惟有感泣待罪,只知清补钱粮为重,其余家口妻孥,虽至饥寒迫切,奴才一切置之度外,在所不顾。凡有可以省得一分,即补一分亏欠,务期于三年之内,清补全完,以无负万岁开恩矜全之至意。谨具折九叩,恭谢天恩。奴才曷胜感激顶戴之至。”
我们今天已知的曹家史料,出奇地少,也不连贯,但我觉得,这星星点点,就像是冰山一角,透过它,似乎也能揣摩出整座冰山的大致状况。
通过曹頫的这则奏折,我们可以感知:雍正上台后,并没有因为亏空而革掉曹頫;不仅没有,似乎也没有免去的打算,起码三年之内没有将他革职法办的念头,不然就不会同意他“三年带完”了。
曹頫并没有想到雍正会对自己如此地宽宏大量,一时间,惊喜万分,感激涕零。
雍正则在这一奏折上,写下了一句这样的话:
“只要心口相应,若果能如此,大造化人了!”
有人称,雍正的这句批语,对曹頫充满了嘲讽,甚至是声色俱厉。
在我看来,恐怕不是。
刚刚即位的雍正,对曹頫的态度,总的来讲是观望或考察。也许,他对曹頫不满是有的,但对曹頫的期望和宽容更是有的。(不然,曹的命运将和李煦一样,早被一棍子打死了。)思其原因,也许是雍正念曹頫年纪还轻,尚可造就,且又是先父的旧臣遗孤。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总的来讲并不错,但绝对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也并不适用于所有的人。如果说,就因为曹頫效忠过康熙,雍正就将他打入另册,绝对与事实不符。如果说雍正认为自己在做皇子时,曹頫没有巴结过自己而是巴结了自己的政敌塞思黑(如为塞思黑保存镀金狮子),就对曹頫进行报复,那么,雍正须要报复的人,也就太多了。打击面过宽,当是统治者的大忌。
从曹頫没有被立即解职这件事来看,雍正这个人,还是很大气的。
另据资料证明,现存的雍正朱批手迹,又将这句话作了全盘改动,改成了:
“好勉之,但须言行相符。所奏甚属可嘉,惟须实力奉行耳。”
由此可见,雍正对曹頫,并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只是认可了曹頫的话,认可了曹頫的态度,也等于是在告诉曹頫,你就应该这样,“心口相应”或“言行相符”地做奴才。
这个时候,曹頫应该明白,他和雍正的关系,不可能像曹寅和康熙那样,亲如兄弟,并倍受恩宠和庇护,而是一种绝对权威和绝对服从的主奴关系,谈不上情义,更谈不上亲密,当然也就没有庇护可言了。
雍正二年四月份,大将军年羹尧战败了罗卜藏丹金,消息传至江南,曹頫立马写了篇声情并茂的贺功折。
如果曹頫是想以此来逢迎圣上,进而表明自己的效忠心迹,倒也无可厚非,只是,最后的效果,适得其反,实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将原折抄录如下:
“江宁织造奴才曹跪奏:为边疆凯旋,普天同庆,恭贺圣功事。窃奴才接阁邸报,伏知大将军年羹尧钦遵万岁圣训,指授方略,乘机进剿,半月之间,遂将罗卜丹藏金逆众羽党,歼灭殆尽,生擒其母女子第及从逆之贝勒、台吉人等,招降男妇人口,收获牛马辎重,不可胜计。凯奏肤功,献俘阙下,从古武功未有如此之神速丕盛者也。钦惟万岁仁孝性成,智勇兼备,自御极以来,布德施恩,上合天心,知人任使,下符舆论,所以制胜万全,即时底定,善继圣祖未竟之志,广播荒服来王之威。圣烈鸿庥,普天胥庆。江南绅衿士民闻知,无不欢欣鼓舞。奴才奉职在外,未获岁在廷诸臣舞蹈丹陛,谨率领物林达、笔帖式等,望北叩头,恭贺奏闻。奴才曷胜欣忭踊跃之至。”
在这一奏折上,雍正有几句这样的批:
“此篇奏表,文拟甚有趣,简而备,诚而切,是个大通家作的。”
有人说,雍正的这一批语,“充满了挖苦和讽刺”(参见《红楼梦与百年中国》,刘梦溪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并以此来论断雍正对曹頫的态度,已是如何的不好。
但我觉得,这种论断并不妥当。坦率地讲,我读这一奏折时,内心深处,真的也有一种“简而备,诚而切”的感觉。
据说,一个好的演员,能将一句普通的话,说出几十种不同的感情色彩来。诸如“你过来”,可以是父母的口吻,弟兄的口吻,路人的口吻,情偶的口吻,警察的口吻,……甚至是妓女的口吻。即便是同一个人,面对同一个对象,一旦时间变了,环境变了,心情变了,那么所表述出来的意思肯定也就就变了。
我举这个例子,只是想说明,单看雍正这一批语的表面文字,很难断定雍正一定是在讽刺挖苦曹頫,因为我们很难重现雍正做批时的氛围或心态了。
在这里,我们不妨做些假设:
假如说,当时的雍正,正和几个内臣闲聊,心情很轻松,很愉快,这时有人送来了曹頫的这篇奏折,雍正上上下下地看过后,便笑吟吟地举着奏折对内臣们说:你们瞧,“此篇奏表,文拟甚有趣,简而备,诚而切,是个大通家作的。”
又假如说,当时的雍正,正和内帏(或外戚或权臣或兄弟或其他什么反正是你我所不清楚的人或事)怄气,心绪烦乱,无以宣泄,恰恰此时看到了曹頫的奏折,便挥笔写下了这一行字,那么,这句话的口气里,自然就有了讽刺(或挖苦或厌恶)的味道。
于是让人感到,如果细究起来,即便是在曹頫这里,我们也很难说清楚他写这一奏折时的真实动机了:是违心的为皇帝歌功颂德,还是听到边关打了胜仗而由衷地表示庆贺。
历史是很难再现的,这是任人都无可奈何的事情。
关于曹頫这则奏折的写作动机,我们本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态度,暂且按下不提,倒是通过这一奏折,似乎可以感知到曹頫自身的一些问题,就是他政治上的幼稚(或不成熟),感知到曹頫对诡谲多变的宦海风云,缺乏一种宏观的(总体的)把握,并缺乏一种应有的政治嗅觉,也就是不能审时度势,知人知己。
为什么这样说,我们先看看当时的政治气候,或者说,先看看雍正和年羹尧的关系。
雍正之所以能够夺得皇位,其原因自然很多,但有一条不容忽视,便是得到了年羹尧及隆科多的支持。
年羹尧当时是定西将军(并加授陕西总督),握有与皇十四子胤禵相抗衡的重兵,如果没有年羹尧的重兵做后盾,雍正能不能或敢不敢问鼎皇位还很难说。
据称,年羹尧有一次回京,朝中大臣均列队在路旁跪候。年羹尧一路行来,马都不下,即便是走到雍正跟前也不下马,还是雍正急步迎上前去,握着年羹尧的手说:朕的皇位,还是阁下给的。
这是朝野上下尽人皆知的事情。
鉴于此,也许在曹頫看来,吹捧年羹尧,便无异于是给皇上歌功颂德。
然而,曹頫错了,就在年羹尧屡建战功、加官晋爵的时候,雍正已从心里开始憎恶甚至想铲除年羹尧了。
曹頫作为雍正的家奴,与内务府及太监们交往甚密,信息当是十分灵通的,对皇帝的任何好恶变化,应该事先有所察觉或预测,这当是织造官员应有的政治敏感,也是织造官员应具的起码素质,若是做不到这些,被查被抄,则就怪不得别人了。
此时的曹頫,做江宁织造已有八九个年头了,依旧是如此的不长进,确实如雍正日后说他的那样:
“原不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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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曹頫——兼谈曹家败落的原因(一)

话说曹頫——兼谈曹家败落的原因(二)

话说曹頫——兼谈曹家败落的原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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