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也聊两句“《诗经》翻译”

吴营洲

在公号读到一篇文章，标题是《〈诗经〉翻译，十有九点九是胡扯》。一见之下，既感震撼，又感似是“标题党”。坦率地说，这话说的或有道理，却也难脱偏激之嫌。

该文作者何以会下此断语？其开宗明义地称：

一个原因就够了。到今天，也没有人敢于摸着良心拍着胸脯说：《诗经》里的每个字，不论实词或虚词，不论单字或叠字，不论花草鸟兽虫鱼，我都确信了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确有道理。的确没人敢如此言称。除非是神经不正常且又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货。——不过，顺便想说一句：此段话里“摸着良心”四个字，似该删掉，因为一个人说此大话和他有没有“良心”似无干系。

但我此时最最想说的一句话是：即使不能对“《诗经》里的每个字……都确信了是什么意思”就不能进行“《诗经》翻译”吗？或也并不能这样认为。

众所周知，《诗经》共有三百篇，但，不一定每一篇里都有生僻的字、难懂的字，抑或有特专业特古奥的字，也不一定就没有一篇或几篇仅仅靠直感能够读懂了的，而对于自我感觉读懂了的诗篇，用通俗的当代人更易理解的文字“翻译”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对于这样的“翻译”，怎能冠以“胡扯”之谥号呢？

在我看来，所谓的“《诗经》翻译”，不过是翻译者对《诗经》中某首诗的理解，并用通俗的语言给转述了一下。仅此而已。至于他“理解”的对不对，乃至他的“翻译”文字当不当，即是否恰切、是否优美等等，则是另一个问题。对此，你可以对他驳难，对他指正，但似乎不宜称其为“胡扯”，似也不宜一言以蔽之地概称“《诗经》翻译，十有九点九是胡扯”。

在我看来，有的“《诗经》翻译”者或是看到他人对《诗经》的翻译不甚满意，且一时技痒，才也做起了“《诗经》翻译”的。（自然也有闲来无事或无聊，以“《诗经》翻译”来自愚自乐的。这则另当别论。）

该文作者也称：“不排除《诗经》译本有一定的普及和引领作用。”的确如此。此时此刻我闭起双眼粗粗地冒估了一下：自民国以来，业已公开出版过的《诗经》译本，或有二三百种之多。客观地说，这些“《诗经》译本”对于《诗经》的普及，的确功不可没。想来无数读者但是通过这些译本来接触、认识或走进《诗经》的。但也毋庸讳言，某些低劣的“《诗经》译本”对读者的误导也是或难否认的。

之所以会有如此多的《诗经》译本，肯定是因为社会的需求。或者说，如此多的《诗经》译本都是“应运而生”的。为何民国之前没有“《诗经》翻译”而此后又是如此之多呢？究其原因或有两个，且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一个是，现在的人文化素养普遍下降了，已经读不懂原汁原味的《诗经》了，所以要借助于相关的通俗读物；另一个则是，现在的人文化素养普遍提高了，开始关注我国古代优秀的文学经典了。究竟何者为是，在下碍难作评。

该文作者称：“诗无达诂。从实事求是的立场，《诗经》是不能译的。”——其实，“诗无达诂”的本义并不能这样理解，即，“诗无达诂”并不能成为“《诗经》是不能译的”的理由或论据。反而，恰恰是因为“诗无达诂”，才可以有众多的“《诗经》翻译”者根据自己的理解进行“《诗经》翻译”。虽说这种“翻译”“难有最精确直抵作者原意的解诂”，但这绝不意味着“《诗经》翻译”者是“随意胡乱解读”。

该文作者又称：“任何一个译本，都有因为无知或涉猎窄仄而犯的错误。”——这话的意思是对的，只是涉嫌“尖刻”了些。的确，“到今天，也没有人敢于摸着良心拍着胸脯”说：“我的文章或著述绝对是没有任何错误的。”除非是神经不正常且又不知羞耻为何物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