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的琴声

吴营洲

有幸读到一则故事，说的是有个女孩，迷上了小提琴，每晚都在家拉个不停，好似“锯床腿”。家人不堪其扰，每每向其求饶。女孩一气之下，便跑到一处树林去拉。没想到，当她奏完一曲，竟听到一位老妇的赞许声。老人说：“我聋了，什么也听不到，只是感觉到你拉得不错。”于是，女孩每天都到树林来，而且每次奏罢，老人都会有一番夸赞。终于有一天，女孩的家人发现，女孩的琴艺有了长足进步，惊问有什么名师指点。这时女孩才知道，树林中的那位老妇是位著名的器乐教授，而且从未聋过。

这是近些年颇为流行的一种文字。

这种文字有个特点，初读时颇为感动，譬如说女孩的执着，老妇的苦心，全都令人动容。再读时，又觉得歧义纷呈，不知该往哪个角度去想：它是在讲有志者事竟成呢？还是在讲爱能成就一切？细读时，就觉得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甚至还有悖谬。譬如说，老妇对女孩只是一味地赞扬，并未给予过任何指教，这与著名的器乐教授有何干系？这与女孩琴艺的进步有何干系？况且，一个不曾经过任何点化不曾有过任何继承的人，仅仅靠着自己的负气，或者说仅仅靠着个人的埋头苦练，就能把握住一代人甚至几代人逐渐摸索出来的那些演奏技巧吗？

说实在的，我是不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这类话的。譬如说，你拿着一块砖，纵然花上十年八年的工夫，也磨不成光鉴可人的镜。又譬如说，你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纵然花上毕生的心血，也挖不出清冽甘甜的泉。尘世间的许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成的。一个人的成功，决不像时文中写的那么简单，那么具有可操作性。天资，机遇，勤奋刻苦，诸如此类的因素，缺一不可。记得宋江与卢俊义走在街上，见到了一件东西，两条巧棒，中穿小索，以手牵动，那物便响了，经打问才知道它叫胡敲。当时宋江很感慨，他对卢俊义说：“这胡敲正比着我和你，空有冲天的本事，没人提挈，何能振响。”

但是近些年来，励志的或教人成功的文字，蔚然成为了一种时尚，读的多了，令人感到有种扑面而来的浅薄。仔细想想，这也当是时势所至。当今的国人，无一不在渴望着成功，渴望着腰缠万贯，渴望着出人头地，然而心想事遂者，毕竟不多，于是便开始探讨起他人的成功秘诀来。图书界，报刊界，以及诸多的文人或准文人们，便杜撰出一批又一批的励志故事、成功典范来给人看。其实这类文字，就像孙犁对《菜根谭》的评述：“既非禅学，也非理学。两皆不纯，互有沾染，不伦不类。这是读书人，在处世遇到困扰时，自作聪明，写出的劝世良言，即格言之类的东西，用之处世，也不一定行得通。青年人之所以喜欢它，也是因为人际之间，感到困惑，好像找到了法宝，其实是不可靠的法宝。”

当然，在现实生活中，我们迷上了“小提琴”，这自然是件好事，痴迷是成功的前提。我们爱读此类文字，也不是不可以，但本人此时倒有一点心得，不妨免费奉送给各位友朋，那就是：

“听别人的琴声，走自己的路。”

（此则芜文原载《西安晚报》2006年6月26日、《甘肃日报》2009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