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简介：周星，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五、六届艺术学科评议组成员，教育部高校戏剧与影视学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全国艺术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原院长、二级教授、博士生导师。
2021年岁尾，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最新出炉的《关于对<博士、硕士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专业目录>及其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的函》，引起学术界广泛关注。其中，第13门类艺术学学科专业目录修订稿变化较大，议论也颇多。对此，中国社会科学网特邀北京师范大学周星教授就相关话题展开对话。
中国社会科学网：请您对这次学科专业目录调整作一个整体的分析和梳理。
周星：需要说明，由于我没有参与制定和审定这一版关乎艺术学科变动的目录，因此只能客观地来看待其呈现以及将来的影响。这次的调整是自2011年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学位学科调整，按照原先规则是“10年一次”大调整，但这一次调整后将变成“5年一次”大调整，这是为适应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以及大数据、人工智能时代背景下，学科调整的一种必然，也事关重大，尤其对艺术学科而言。
显而易见，本次学科目录调整，重点在于统筹学术学位和专业学位之间的关系，即将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体系分为：1.学科门类；2.一级学科与专业学位类别；3.二级学科与专业领域。需要注意这里的提法：一级学科和与之并列的专业学位称为“类别”，二级专业学位称为“领域”。
本次调整特别强化了专业学位。专业学位将和学术学位处于同等地位，进行统筹规划设置调整和管理工作。这次特别明显的变化是，统筹设置一级学科和专业学位类别，强调学科是突出知识分类，重在学术传承和知识创新；相对应的，专业学位突出社会需求中重视职业面向和专业技术能力的要求，由此通过差别定位推动两类人才的发展。这次调整，是对艺术门类格外关注而有针对性的调整。艺术门类下的学科专业的统筹调整，也的确冲击了原先的艺术门类布局和观念。
中国社会科学网：应如何理解“13艺术”及其门类下的学科和专业学位之间的统筹关系？
周星：艺术学科的巨大变化凸显了专业学位的重要性，但显然减弱了艺术理论学科的地位。第一，与音乐、舞蹈、戏剧、影视、美术、设计相关的历史和理论研究，都被归结到艺术学即1301一级学科名下，表面上看聚集了史论研究的统一性，但似乎取消了原先1301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的“理论”两个字。同时，明显取消了从1302到1305原有的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等“学”的学术学科地位。请注意，专业性特别强的学科新军“曲艺”和古老的“戏曲”在多年呼吁后独立示人，但“戏曲与曲艺”显然没有太多提及其理论性的研究。换言之，在学术学位上，艺术学一级学科之中似乎不太会包容戏曲和曲艺，当然也未必排除其一些纯理论研究的部分，而戏曲与曲艺专业学科要注重自身的职业去向和专业技术能力的培养（其中非常强的理论研究专业学科，融入艺术学一级学科之中未必不可能）。
第二，强调艺术是必须呈现实践成果的，把非史论类研究中注重职业去向和专业技术能力的艺术对象，强化为专业学位，也就是音乐、舞蹈、戏剧与影视、戏曲与曲艺、美术与书法和设计，都具备将来从专业硕士到专业博士培养的地位，从而步入艺术学科多年所争取的艺术专业博士的授予权的新阶段。
第三，目录一经通过，就意味着从1352的音乐、1353的舞蹈、1354的戏剧与影视、1355的戏曲与曲艺、1356的美术与书法、1357的设计，将要开始核定专业博士的可能性。
中国社会科学网：在您看来，如果按照最新的学科目录进行调整，会对未来的艺术学学科产生哪些影响？
周星：全新调整对未来的影响不言而喻，特点是强化了专业学位，弱点是减弱了艺术学不断发展的学术学位的影响力。具体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1302到1305的一级学术学位学科的取消，无形之中将10年前所争取到的艺术门类即五大一级学科的固有格局打破。这里高扬与舍弃之间意味深长。这意味着将来的音乐、舞蹈、戏剧与影视、戏曲与曲艺、美术与书法设计，更多需要培养专业学位的研究生，那么原有的1302、1303、1304、1305的学术学位的构成将面临如何处置的问题。以我主观认识，为什么不在保持原有的学术学科的地位基础上，再增加我一直倡导的艺术专业博士学位并行不悖的思路？
一方面，可以肯定的是，原有招生的学位还有一个过渡期；另一方面，同时应该会开展一种认定，史论研究原先已经有的学科学校也许会成为艺术学博士学位的一个部分。不然可能是对艺术学科有了某种程度上的理论学理的贬低。
第二，辩证来看，一些学校会觉得自己博士点少了，另一些学校可能反而多了。比如，某些学校本来只设有音乐与舞蹈学的博士点，现在必然就可以自然增加学术学位的艺术学博士点和新设的音乐学专业学位博士点。
以刚刚获得美术学和设计学博士双学位的部分院校为例，它们本身史论的部分将来就会被并入艺术学，也相当于得到了艺术学的学术博士点。同时，它们和已有的各个学术门类的博士点，应该拥有优先权论证取得专业学位的博士权的可能性。而其他原先只有专业硕士权的专业艺术院校，应该有更为严格的论证措施来竞争专业博士学位。
设计学显然是更大的“赢家”，设计学本就是兼工科和艺术学科的跨学科专业，现在又多出一个设计学的交叉学科，意味着将由“一举两得”变成“一举三得”。
此外，以新学科面世的曲艺学地位确认而亮眼，学科建设将有逐年攀升的可能。书法也凸显出重要性，已经和美术并列，因此它的专业学位设置更是顺理成章。戏曲从学术学位的戏剧与影视学中脱身而出，具有了一级学科专业学位设置地位。
中国社会科学网：您对艺术学科专业及人才培养有哪些设想或建议？
周星：理想的方式是在保持原有学术学位一级学科设置的基础上设置艺术专业博士学位。艺术学既庞大又是时代社会更为重要的发展对象，理应在学术学科和专业学位之间扩展而不是随意调整。尤其是应当更加注重艺术学理论，而不是简单的聚合各领域的史论研究，这显然削弱了理论研究越来越具有同实践密切关系的时代需要和已经具有的协调性。
第一，学科专业和人才培养必须适应时代的发展。有研究认为，在人工智能时代，利用AI技术可以自动生成或与人联合创作艺术作品。但是，艺术情感对于人工智能而言，其替代性是微乎其微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艺术专业人才培养的发展前景还是很好的，由此更加重视艺术理论的研究和强化各领域艺术理论的研究，只会增强艺术实践性人才的良好培养。同时，艺术专业博士研究生的培养也迫在眉睫。
第二，互联网时代的艺术形态呈现多元化的趋势。应扩展互联网艺术的类型和分类，并考虑将其纳入艺术专业学位的范畴，比如创设新媒体的实践艺术专业学位等，从而进一步扩展艺术学科专业八大领域之外的更多新领域。
第三，建议成立艺术专业学位的评审专家库（学术委员会），专门为艺术专业研究生的论文加以评审。也就是说，培养院校主要是对研究生的艺术作品进行评审，而学位论文应该由相对自主独立的专业学术委员会来评审，打破旧有的传统。
第四，对于不同类型的学校可以制定不同的分类标准。在我看来，针对现有的专门性艺术院校，以及综合性院校里的艺术专业，分类势在必行。应认真对待区分差异性和培养针对性的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网胡子轩 采访/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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