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届范·克莱本决赛六强选手
文 | 周洋
第十六届美国范·克莱本钢琴比赛于6月18日落下帷幕。本届决赛六强之中，两位选手来自俄罗斯，一位来自乌克兰，一位来自白俄罗斯，俄罗斯学派占据大半壁江山。
来自苏联地区(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等国)的选手在钢琴、管弦乐、声乐、指挥等国际音乐赛事中一直保持强劲的竞争力，扎实的基本技术和优秀的音乐表现力成为俄罗斯学派的招牌。无论是音乐赛事还是其他类赛事，强大的劲头往往源于基础教育，揭开俄罗斯学派持续强大的秘密会发现，俄罗斯音乐教育的成功其实是一种制度优势，优质的校外音乐教育体系保证了俄罗斯专业音乐人才源源不断的后备力量。
作为重要角色的补充教育
“补充教育”是俄罗斯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早在20世纪初，俄罗斯教育学博士梅丁斯基便出版了《校外教育的意义、组织和技术》和《校外教育工作方法》两本专著，为俄罗斯补充教育体系的建立奠定理论基础。苏联成立后，苏维埃政府重视艺术教育，在全国快速建立了一套由儿童音乐学校、中等音乐专业学校、高等音乐院校组成的三级音乐教育体系，将发展艺术教育定位为重要国策。其中儿童音乐学校阶段为补充教育，即非全日制教育，学生白天在普通学校学习，放学后和周末到音乐学校学习专业。
补充教育体系确保了有特殊才能的儿童能够科学、安全、免费地“加餐”。九年制的中小学毕业以后，在儿童音乐学校接触过补充教育的学生可通过考试进入全日制的中等音乐专业学校学习，从而为将来考取专业音乐院校做准备。
这样一看，俄罗斯儿童音乐学校的职能和我国校外音乐教育机构是非常相似的，都是在中等专业学校之前为有专业音乐学习需求的儿童提供早期教育，但是两者在教学形式上又存在着巨大差异。和我国校外音乐教育机构各自为战不同，全俄罗斯的儿童音乐学校有统一的教学大纲和评价标准，所有儿童音乐学校须强制执行。这样的强制措施保证了儿童音乐学校教学的科学严谨，课时上不缺斤短两，同时也保证了学习进度上的统一性和连贯性，即所有参加中等音乐专业学校入学考试的考生，都在儿童音乐学校接受过了国家标准的音乐专业训练，以确保生源质量。
不要钱的豪华午餐
俄罗斯的校外音乐教育为免费教育，儿童音乐学校隶属于当地文化局，是市级财政全额拨款的公立学校，任课教师有国家编制，由国家发放薪水。
虽然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经济发展持续低迷，国家财政困难，基础设施建设缓慢，但是联邦政府仍然确保了三级音乐教育体系的正常运行。截至2015年，俄罗斯全境仍有遍布1117座城市的3089所音乐学校，在广袤的国土上构建了一个有国家政策保障的基础音乐教育网络。目前，很多二三线城市的儿童音乐学校境况并不理想，校舍有待修缮，教师待遇低，教学器材陈旧，但是在各级文化部门的监管下，教学活动和教学质量仍然得到有效保障，优质师资方面的软件优势在也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硬件方面的不足。
免费不等于以次充好，儿童音乐学校的课程设置全面，涵盖了基础音乐教育所要求的全部内容。由俄罗斯联邦文化部颁布的《补充教育体系中儿童音乐学校教学标准》规定了五大专业方向(声乐合唱、钢琴、弦乐、管乐打击乐、民族乐器)在音乐表演和音乐理论两大板块内的最低教学内容和课程设置。以小提琴为例，学员除了每周一到两节的专业私教课外，还要必修合奏、视唱练耳、钢琴、合唱、音乐文献、音乐欣赏等课程，这样的课程设置确保了学生音乐素养的营养均衡，为将来的专业学习打好基础。
同时，《标准》中还将筛选全俄罗斯境内有音乐天赋的儿童定为各个音乐学校的首要任务，这些优秀学生将在中等专业音乐学校毕业后进入各大音乐学院继续学习，成为专业音乐表演、创作、研究、教育方面的主干力量。一般学生还可以选择进入师范大学、综合大学、文化艺术学院、音乐师范学院等类型高校，毕业后又反哺到补充教育体系中，或进入普通中小学从事音乐教学工作。
当一个免费而庞大的筛选网络在全国张开后，全国各地有音乐兴趣的儿童都可以接受到专业的音乐启蒙教育，儿童音乐学校体系会源源不断地筛选出大量的优质音乐人才，这也是俄罗斯音乐学派能够在国际上长盛不衰的基础原因。
对我国校外音乐教育的启示
我国的校外音乐教育看似方兴未艾，但究其根本，其实仍然是一种精英教育，除少量优秀学生能够进入音乐学院的附中、附小学习外，绝大部分的早期专业音乐教育是由民营音乐培训机构承担的。音乐培训行业目前面临很多问题，但是无论是机构自身要解决的生存问题，还是国家一直在监管的办学资质问题，貌似都和音乐教育本身无关，这是我国校外音乐教育的最大症结。
与俄罗斯有联邦政府力挺的校外音乐教育对比，很容易就可以发现我们目前存在的问题：教学质量上缺乏有效监管，课程设置上各自为战，师资力量良莠不齐，机构运营全靠自律，这些都是校外教育机构校长们捶胸顿足而又无力解决的现实问题。疫情以来，校外音乐教育哀鸿遍野。有识之士不得不“暂忘初心”，先把机构的生存问题解决，然后再谈教育理想。如果校外音乐教育机构的首要难题是如何生存下去，又谈何教学质量和音乐人才筛选呢?
此外，我国校外艺术教育行业形象和教育从业者职业认同感也亟待加强。俄罗斯的教师教育系统注重为补充教育培养专业人才，以音乐教师为例，很多师范院校设有音乐专业加补充教育专业的双专业本科学制。学生在校既要学习音乐类课程，又要学习与补充教育相关的教育学、心理学、教学法方面的课程，毕业后即可对口胜任补充教育体系的音乐教育工作，成为有国家编制的公办教师，获得社会和家长的认可。而我们的校外艺术教育工作者在面对社会和家长时，很多时候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如何改善我国的校外音乐教育，将人口基数的优势通过校外音乐教育转化成竞争优势，是需要国家、社会和行业共同解决的难题，不要再让民营的脆弱肩膀扛着整个早期专业音乐教育的重担冒雨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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