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宝剑：书法学科因笃行而致远
陈青
今年9月，《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以下简称“新版目录”）发布。根据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印发的通知，新版目录自2023年起实施。早在该学科专业目录意见稿公布的时候，艺术学门类下的几处调整意见就在高等艺术教育界引发热烈讨论。在新版目录中，“美术与书法”作为“艺术学”门类下的专业学位，与“音乐”“舞蹈”等其他专业学位并列，并与“艺术学”一级学科并列。相关专业研究生的招收与培养都可能受此影响而发生变化。那么，这些变化会呈现在哪些方面，又会为备受瞩目的书法学科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呢？本刊邀请了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启功书院院长邓宝剑就一些问题进行了讨论。
书法教育应守住本色
书法作为传统文化中最具中国特色的艺术门类，其艺术价值与美育价值毋庸置疑，但长久以来，书法在学科目录中并没有鲜明的位置。对于这次新版目录中的“美术与书法”的名称，无疑让众多书法学科人士为之振奋。对此，既是书法艺术的实践者又是书法高等教育的参与者的邓宝剑有冷静的看法与态度。对于学科目录的变化，邓宝剑解释道：“新版目录既包含一级学科又包括专业学位类别，在艺术学门类下只有一个一级学科——艺术学，其他的都是专业学位。书法现在成为与美术并列的专业学位，书法史论研究则归入'艺术学’一级学科。”
谈及新版目录的影响，他认为新版目录会对书法艺术教育发生某些影响，但目录不是目标，学科目录和教育工作者也不是导游和游客的关系。新版目录是在征询了一些专家意见的基础上形成的，参与其中的每一位都是高等教育道路上的探路人，当下形成的目录未来还会面临修改和调整。根据新发布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管理办法》，学科专业目录每5年就会有所修订。因此，邓宝剑说：“我们的书法研究生教育既不能不理会新版学科专业目录，也不能夸大目录的作用。如果用目录来指导书法高等教育，便是削足适履。”
在他看来，美术与书法并列，让书法在目录中的位置更醒目了，能够提醒人们重视书法这门艺术，但并不意味着书法的性质改变了，也不意味着书法和美术的关系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他说：“在上一版的目录中，书法学从属于美术学。在新版目录中，美术与书法属于并列的专业学位。在我看来，前后两版的表述都是合理的，这是因为'美术’这个概念有广义、狭义之别。'美术’的一个较为广义的含义和'造型艺术’差不多，用文字造型来表现美感的书法自然可以归入其中。和'书法’并称的'美术’则是狭义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人和动物’以及'人属于灵长类动物’，这两种表述并不矛盾，而且都是正确的，因为'动物’这个词在前后两种表述中的外延是不一样的。”既然表述的改变并未带来实质的改变，邓宝剑认为，书法教学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延续现有的教学模式，不会发生质的改变。
书法学科的理论与实践相互成全
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国内不少高校陆续开设了书法专业，经过近40年的发展，书法学科的建设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也收获了丰硕的成果。十年来，高等教育强调以实践为主的书法专业的专业型硕士培养发展很快。面对这一形势，有人质疑这一做法会加剧书法学科理论和实践相脱离的趋势。
对此，邓宝剑并不认同。他说：“确实，专业型研究生的培养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但是并不存在理论和实践相脱离的情况。一般而言，专业型硕士确实更偏重于实践，但书法作为一门实践与理论结合较深的学科，就实际的培养情况而言，并不需要多加担心。比如，在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培养体系中，就兼具学术型硕士和专业型硕士，后者也就是咱们常说的艺术硕士。艺术硕士的培养确实很强调创作能力，但是学校并没有因此放松对其研究能力的培养和考查。毕业考核，学校不仅要求学生提交毕业作品，而且要求提交符合学术规范的毕业论文。现在的研究生培养制度对专硕毕业论文的要求是比较高的，不仅北京师范大学如此，而且我所了解的其他院校也大都如此。”邓宝剑也经常作为高校研究生学位论文的外审评委，他觉得大多数院校比较注重艺术硕士的学术训练，理论与实践脱离的现象并不严重。
“书法学科很好地保留了创作和研究不分裂的传统，这也是书法学科的特点所在。”邓宝剑进一步解释说，“只做研究而不创作的这种情况可能会出现在其他一些学科，我们不可能要求做文学评论的人都去创作诗歌、小说，做电影评论的人都去拍电影或者当演员。但书法专业中，从资深的学者到仍在求学的学生，都会在进行理论探讨的同时进行书法艺术的创作。也许部分从事理论研究的人并不擅长书法，但不去实践、不动笔写字的非常少见。”
而且，在邓宝剑看来，书法没有因为现代生活的巨大改变而江河日下，当代的书法家是能够接续书法艺术传统的。古代的书法理论对当代的学者而言，也并不存在特别的陌生感。之前有学者认为古代文学理论的现代转换是一个重要而且艰难的问题，邓宝剑认为这可能就是创作和研究之间的割裂造成的。他说：“当人们觉得某些内容很陌生时，自然就会觉得需要转换一下，但如果对相关内容很熟悉、很亲切，就不存在转换的问题。对书法创作有深入体验的学者，在读孙过庭、苏轼、米芾等人的书法理论后，会感到很亲切，只不过古人用文言文表述罢了。当然，书法理论也是不断发展的。这种与古代书法理论之间的亲切感，我觉得得力于当代书法创作对古人的传承。”
对高等书法教育影响的思考
新版目录可能对高校的书法教育、成果评定、学科评估等产生影响，其中比较令人瞩目的是专业博士的培养。
谈到专业博士，邓宝剑说：“新版目录中的'美术与书法’可以授予专业硕士和博士学位，高校书法专业可能会新增专业博士研究生的培养，这样就需要探索专业博士的培养方案。这将是一个变化，但是书法教育的基本内容不会因为学科目录变了就发生很大的变动。培养专业博士也不是从零开始，高校已经有多年的培养专业硕士的经验。我觉得，未来的专业博士培养，除了重视学生的创作能力，还应重视字外功的培养，这样才能避免后劲不足或者昙花一现的情况。而具体如何培养，应当鼓励各个高校探索不同的模式。”
关于高校科研成果的认定，邓宝剑认为：“既然专业学位在新版学科目录里突出地显示出来，那么，创作类成果的认定可能会得到完善。现在高校的成果认定一般是根据教师的论文、著作，而书法作品、美术作品受重视的程度不足。新版目录可能会推动这方面的完善。”
面对很多人提问的书法教育者是否准备好了，邓宝剑认为，教育是一场大考，没人敢说自己准备好了。他说，参与其中的教师要在教学过程中学习、探索，提升教学质量，以交出满意的答卷。不过，教育并不是为了在评估中获得高分、名次，考卷不是评估的表格，答案也不是那些数据。教师和学生共同收获成长，才是教育最美妙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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