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楼传奇(下)
姑娘是人家的,既然坚决要走,也只好任其自便。王月楼与社长杨韵甫和众姊妹洒泪而别。返回塞上,王子君就忙着为月楼组班。
三十年代银川的戏园子还非常简陋。演京戏的地方叫月华舞台,俗称小戏园子,观众席里是长条板凳,演戏在土台子上面。为了王月楼登台,王子君请人画好了大幅海报,只见上面写着:震撼平津艺坛坤伶第一武生王月楼每晚准演皮簧佳剧。
主演的剧目有《战马超》、《花蝴蝶》、《独木关》……
广告贴出,很快轰动了银川城,这时候的王月楼已不是那个土里土气的怯丫头,而是一个撇着满嘴京腔、梳着男式背头的大姑娘。
由于宁夏有史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技艺高超、而且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女武生,观众倍感亲切,都争相看她的戏,就连土皇帝马鸿逵和他的四姨太刘慕侠,也不止一次莅临戏园。刘慕侠也是艺人出身,原来在北京第一舞台唱过戏,挑过班。她看到月楼技艺如此精湛,非常高兴。一天,她命人找来王子君,提出要认月楼为干女儿,王子君真是求之不得,就赶快让月楼给刘慕侠磕了头,认了这门干亲。既然月楼成了刘慕侠的干闺女,那政界、商界和各行各业谁不想趁势捧场啊,一时间只要月楼在月华舞台演出,那戏园子保准座无虚席。
王子君有了钱,第二年,便把月华舞台进行了翻建。刘慕侠收了王月楼为干女儿,马鸿逵也就成了月楼的干爹,既是干爹干娘,就要有所表示,于是马鸿逵给了王子君一笔钱,让她去北京添置新行头。
1937年秋,王子君从北京购置了一份漂亮的戏箱,回来途经包头,又从那里邀来盖连仲、高富厚、李桂林等一批名艺人。新翻盖的月华舞台,新置办的戏装,新邀来的名角儿,再加上王月楼挑大梁,一下子再次轰动银川。几个月的演出,成为三十年代京剧在宁夏的全盛时期,只是可惜好景不长。
一天,王子君在家又支起了牌桌,其间大家聊起来月楼演戏。牌友中有—位对月楼赞叹不已,说月楼演戏他是场场必到,月楼的戏简直让他着了迷……原来这位操着河北交河口音的中年人,是银川“法庆祥”洋货庄的东家米良卿。
看到米良卿如此夸奖王月楼,旁边有人向他取笑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月楼,何不把他娶回家去?”
米良卿却答道:“只怕王老板舍不得。”
“有嘛舍不得,只要你拿出一万块现大洋,我就把月楼嫁给你。”王子君边打牌边操着天津话拿他开心。
听了王子君这番话,米良卿放下手中牌当真地反问了一句:“王老板,你说话算数?”
王子君笑嘻嘻地瞧着米良卿那个样子,半假半真地应声说,“算数,只怕你没那福份”,说完又引起了牌桌上另外两个牌友的一阵哄笑。
不想几天之后,米良卿竟带着一万块现大洋来到王家,提出要和王月楼结婚。
其实,王子君并不想让王月楼这么早就出嫁,可再一瞧米良卿真的拿来了一万块现大洋,她稍稍思索了一下,终于动了心:“好嘛,老娘说话算数,不过再让月楼给我唱三个月的戏。”
三个月后,老实憨厚的王月楼极不情愿地嫁给了比自己大二十来岁的米良卿。不久,米良卿带着月楼奔往北京,在北京开了一爿百货店。月楼自出嫁后,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米良卿婚后给月楼立下家规“不准再登台演戏”,他要月楼整天守在家里伺候他。米良卿可以带月楼到各戏园看戏,但不准与同行来往,稍有不从非骂即打。开始,月楼只得忍辱负重,但是日子一长,她终于忍无可忍,只得进行反抗。毕竟月楼有着超人的武功。米良卿也逐渐后悔了,他才知道王月楼除演戏之外,家务活几乎不会。二人经常争吵,米良卿无心再做生意,只得重返银川,并于1943年11月30日在宁夏《民国日报》上声明离婚。
由于王月楼的嫁人,这时王子君戏班的人也就各奔东西了,取而代之的是由社会上的票友们组成的“宁夏省公务员业余联谊社”。这个组织接管了月华舞台,向王子君租来了戏箱,王月楼和盖宝义、王得胜等寥寥无几的艺人被请来演出教戏。1944年2月23日,王月楼重登阔别近六年之久的舞台,演出了她的拿手戏《花蝴蝶》。虽然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演起戏来仍是身手不凡。联谊社演出是公开售票,月楼也算有些收入,而这些钱也只够糊口而已。
“联谊社”只热闹了多半年,王子君那戏箱也被马鸿逵借口收回。从此,宁夏的京戏艺人彻底失业,王月楼又陷入了更艰难的困境。
王子君的财源被切断,她还要养活后来买来的几个养女,养活月楼和她那幼小的儿子,她开始讨厌王月楼……
王月楼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如今一切全完了,苦练的一身本事无处去用,只落得在家吃闲饭,受着无尽无休的白眼、斥骂……长期的压抑,痛苦的折磨,她神经失常了。
看到终日蓬头垢面的女儿,王子君不得不边给月楼看病,边思谋着如何早日卸掉这个包袱。1948年夏末,王子君把月楼嫁给了湖北人刘敦庞。这位在国民党任职的军医,非常同情月楼的遭遇。婚后,夫妻倒也恩爱。在刘敦庞的精心调理下,月楼的病得以好转,有空儿就给丈夫背起了当年所学的戏。五十年代初,她身体好转,曾被请出主演了《白水滩》等戏,翻打仍很精彩。1953年,月楼生下儿子新卫,孩子稍大一点儿,她又给儿子教起了戏。
在家里,她也学着干家务活儿,不过干什么也忘不了跟唱戏挂在一起。挑水的时候,总要把扁担当枪耍一耍。拿起铁锨也要当作大刀舞几下,就是擀面条也要把擀面杖放在手上转一番。
十年动乱,她和丈夫被迫害,两口子带着小儿子流浪街头。她讨过饭,受尽了摧残。王月楼的精神上再度受到刺激。文革后期,老伴儿离开了人间,幸好两个儿子都很孝顺。虽然如此,王月楼的情绪仍难自抑,炎热的夏天,她脚下穿着一双破棉鞋,到了寒冬,她却赤足在街上嘻耍。不懂事的孩子喊她疯子,她不生气,反倒笑嘻嘻去和孩子们玩。她给孩子们拿大顶,翻跟头。听到收音机里放京戏,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又说又唱……
她还是那么善良、憨厚,有讨饭的,她把家中的米饭大碗大碗地舀给人家。每逢扫地,她也不忘把邻居们的门前扫得干干净净。看到王月楼这个样子,街坊四邻禁不住流下了泪水。
1979年,有朋友从北京给她带来了当年在“奎德社”一起演戏的老姊妹的问候,不料她悲喜交集,反倒加重了病。1981年的12月27日,这位曾誉满京津的宁夏坤伶京剧武生,就默默地消失在了塞上的土地上,终年62岁。【来源:《中国戏剧》2010年第2期】
视频:宁夏京剧团60级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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