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海京剧市场的商业竞争
第三节 消费的分层
２．中层社会：京剧戏院的主要观众群
中层社会以职员、专业人员、知识分子、自由职业者及小资产者为主要组成部分。近代上海城市化的发展进程中，中层社会崛起，是城市消费的上升力量。但中层社会的构成亦相当复杂。同为政府职员，等级不同，可能俸禄差距不小。同为知识分子，也有稿酬高低的差别。总体来说，戏院的消费水平是他们可承担的。看戏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意愿的问题。但选择进入京戏院消费，这一阶层的确需要考虑到自己的经济能力。可以先从民国物价水平和中层社会的收入情况说起。１元左右的票价，是上海京剧戏院的普遍水平。我们仍旧以1元为例，考察其购买能力。
1930年代上海曹家渡街景
徐珂在《康居笔记汇函》中，记录过丙寅年间不少上海物价指数，《沪上租界物价》一条载：
丙寅间，1元可换250铜元。抛开天气影响，1元钱至少可以买曹家渡一代的猪肉4斤，购买能力亦算可观。《曹家渡物价较廉》一条载：
曹家渡物价较廉，1银元可兑铜元260余枚。汤包仅费1铜元，足可见1银元价值之高。而参照《上海鱗爪》复可得出租界内公园口票仅需铜元10枚。１.郁慕侠：《上海鱗爪》第６页，上海书店，1998年。而在物价更低的其他外埠，1银元则可换到400枚铜元。２.徐珂：《康居笔记汇函》第345页，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年。这些例子说明1元的戏资在实际生活中可以解决不少问题。中层社会的收入情况又如何呢？戈公振《中国报学史》中曾详细开列了报馆不同职位的收入情况，可以此为例窥探中层社会中的知识分子收入状况：
3.戈公振：《中国报学史》第198页，中国新闻出版社，1985年。
1元左右的戏院票价对于这类收入群体来说，是可以承担的。对于月薪收入在百元之上的中层社会人员而言，花几元钱看名角演出也是可以考虑的。
还可以从《申报》上的零星报道看出戏院的消费群体。下面一组报道虽然关注的是突发事故，但都发生在戏院的消费者身上，通过报道可以看出这些消费者的身份：1919年3月9日晚，公共租界汉口路兆福里口杂货摊主夏华甫之妻陈氏从天蟾舞台看戏完毕后，返家途中忽然倒地猝死。４.《杂货摊主妇猝毙》，申1919-3-11（11）。1928年2月2日，某洋行职员朱春生携家眷到天蟾舞台看戏，至凌晨1点归家，发现已遭火灾。５.《今晨唐家湾火客》，申1928-2-27（13）。
1930年代，上海天蟾舞台附近，福州路街景
1930年5月23日凌晨，洋货生意人徐重吉自天蟾舞台散戏外出，返寓途中遭劫匪砍伤。６.《徐重吉观剧归家暴徒砍断其双足》，申1930-5-24（15）。－５－２４（１５）。1933年4月22日深夜，陈森记水果店、鸿昌水果店及多家糖果肆主任陈永森，自天蟾舞台观剧完毕后，由于私家车已先归家，所以乘人为车返回，行至油头路时被暴徒击毙。7.《陈永森被杀案悬赏缉捕凶犯》，申1933-6-15（11）。
（多家）杂货摊主、洋行职员、洋货生意人、（多家）水果店主都属于中层社会。从屡遭事故，屡被报道，亦可看出这一群体流连戏院的频率。中层社会的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选择不同档次的坐席。戏院也提供了多层次的票价。官厅、包厢价格，次于花楼，＂上海入剧馆坐包厢看戏者多妇人与大商贾＂；8.何海鸣：《求幸福斋随笔》第56页，上海书店，1997年。等而下之的二层、三层位置，要么是中层社会中的低收入者，要么就是下层社会的零星观众了。
程砚秋《玉堂春》选段音配像
３．下层社会：戏院消费的边缘群体
上海的下层社会工人、苦力为主。《上海鱗爪》估算＂全沪人口虽有三百数十万之多，倘使分析言之，无产阶级的穷小子倒占去了十分之七八＂。9.郁慕侠：《上海鱗爪》第５页。上海书店，1997年。上海市公安局曾于1928年作过一个华界的户口调查，居民共300000户，人口达到1500000。5月，社会局对华界工厂进行调查，共计工人237547人。占华界总人口不到20％。其中男工占33.９％，女工占58.７％，童工占７.４％。这个调查限于华界。详见《上海市工人生活程度》，载张妍、孙燕京编《民国史料丛刊》第774卷第178页．大象出版社，2009年。人口数量上占大多数的下层社会，却是戏院消费的边缘群体。对于这些人，无论在经济能力还是时间上，走进戏院看戏都是相对奢侈的消费。
1930年代上海搬运工
从时间上来说，＂各厂规定的做工时间，每天清晨四点半天没明亮即须到厂工作，直到下午六点半才放工休息，每天工作在十三小时以上。10.郁慕侠；《上海鱗爪》第47页，上海书店，1998年。环境较好的纱厂为例，工人平均每日工作时间也达到了10.４个小时。11.《上海工人生活程度的一个研究》，载张妍、孙燕京编《民国史料丛刊》第774卷第92页，大象出版社，2009年。很难想象，在经过一天的繁重劳动后，工人、苦力会选择到城市繁华地段的戏院去消遣娱乐，这在时间上相当紧张。工人、苦力们的娱乐生活可能更是抽烟、喝酒、吃五香豆、香瓜子、聊天等无需出行的消遣方式。周末时间，倒是有可能到＂小的江北戏院听听江北戏＂。12.忻平：《从上海发现历史——现代化进程中的上海人及其社会历史》第164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从地理上看，由于工人多住在远离城市中心、房金更为廉价的郊区，所以跑到市中心的戏院去听戏的可能性就更小。
1932年上海某纱厂
从经济能力上来说，限于微薄的收入，工人阶层在娱乐上的支出微乎其微。按照当时的社会调查，一个工人家庭全年支付在娱乐方面的消费平均仅有1.07元。以—般京剧戏院的最低票价2角估算，一个家庭全年最多走进戏院不超过5次。但娱乐消费不可能只以听戏为主，还要包括饮酒、赌博等其他消费；而不包括案目、茶房骚扰的2角票价也是理想中的最低消费。实际上，工人、苦力在京剧戏院的消费可以忽略不计。13.同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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