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的游街（​ 明珠恒照—侯树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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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笑的游街

  明珠恒照——侯树雄            

    岁月在星移斗转中流逝在了时间的长河里，转眼多少事就成为了大脑里的永远记忆。我不明白那些逝去的事，当时看来稀松平常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但经过了几十年的沉淀发酵，它就像在地窖贮藏了有些年头的老酒，散发出了馥郁的醇味，越品醇味越浓。                    

    游街就是这样一坛陈年老酒，醇香扑鼻，回味无穷。近来它不时从我尘封的记忆里跳出来，小鹿似的，一次一次撞击着我的心房，导引着我沉醉到那逝去的岁月中。在那温馨的回忆里，恍若又回到了少年，让我看到了爱睡觉的糊涂，被游街示众的赵小娃，夺槌击锣的狗舌，因抢供销社被五花大绑游街批斗的四喜......                  

      大凡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那时阶级斗争这根弦自上而下绷得很紧，动不动就会被上纲上线,轻者弄进“学习班”强制接受思想教育,或被押着游街示众告诫世人，重者被判刑入监劳动改造。成长于这样的大环境背景下,我们这群小屁孩自然也置身不了事外,不想参与也由不了我们，形势驱使着要我们卷入这场政治游戏的漩涡中，因此在村里各种活动中，时时处处便有了我们晃动的身影。只是有了我们这群懵懂无知的小屁孩的掺和，原本应该很严肃的事情,往往因为稚气和天性爱淘，无意间生出的一些言行举动,总会弄得严肃的事情不能严肃起来,甚至让人感到啼笑皆非。           就拿游街来说吧。为了配合社会形势的需要，我们经常参与有组织的上街宣传。在学校的组织下，我们一人手中拿一本领袖语录，由老师带着到街上去(其实就是穿村而过的土大路)，边走边喊口号，什么“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等等，都是领袖语录中的警句。对政治我们尚小根本不懂，只是觉着这样挺热闹的，比坐在教室里自由多了。路上，你可以跟同伴悄悄低语和嬉戏，只要不太影响队伍秩序，老师一般是不会制止的，你也可以仰头望湛蓝湛蓝的天空，看悠悠漂浮的白云和从天空飞驰掠过的小鸟，只是切记要一心二用，别忘了领队老师喊什么你跟着喊什么就行。对于这样的鹦鹉学舌 ，有时我们会随领队老师的改变也会有所发挥。领队老师随和，我们也会好好地配合，如果遇到了平时爱跟我们吹胡子瞪眼的老师领队，配合就不是那么顺畅了，我们会利用他的疏漏整治他的。我清楚记得我们整治一个姓张的老师，这个老师平时动不动就会瞪起眼窝训斥我们，弄得我们很是怕他，见了他犹如老鼠见了猫，唯恐躲之不及。有了机会整治他，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喊之前可能是喉咙痒痒，他先啃地清理了一下嗓子。轮到我们要喊了，我们不约而同地也先啃了一声。对此这个老师大为光火，训斥道：“一群没脑子的，我喉咙痒，你们也痒啊。听着，不准学我。”我们轰然大笑了，接着有气无力地应答着“是”。隔了一阵，老师领着又喊口号，竟然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女生跟着喊，这几个女生见大家都默不作声，也把喊了半截的声音咽回了肚里。见状，老师更是恼火，瞪着眼训斥道；“你们哑巴了，怎么不喊啊？”我们七嘴八舌地说，我们听老师的话啊，是老师不让我们跟着学，所以就没喊。听罢我们的狡辩，老师非常恼火又无可奈何，因为他说的话出了纰漏，给予了我们有空可钻的机会，最终老师泄气了，嘟囔一句一群榆木疙瘩完事。其实我们明白老师不让跟着学的是什么，是喊前的清理嗓子，我们故意学他清理嗓子和不跟着他喊，是在报复他，谁让他平时尽跟我们吹胡子瞪眼呢。           在这样的宣传中，出洋相最多的数着糊涂。这家伙有一毛病——爱瞌睡，不论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瞌睡劲上来了，说谁就睡着了。他躺着能睡，坐着能睡，站着也能睡，神仙都挡不住。好几次，走着走着，糊涂就止步睡着了。后面紧跟的人不防他会突然止步，一下子就撞在了他身上。这一撞把他撞醒了。醒了，他也不顾后面的人是否撞痛了没有，却若无其事地前行了。可跟着的就是一个趔趄，再后边的本来能刹住脚，出于淘气天性，有意往一块撞，一时间弄得队伍乱成了一锅粥，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你吵他嚷的，没了严肃气氛。老师见状也苦笑不得，批评糊涂吧，他就有这爱睡觉的毛病，这是众所周知的。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这样的事，他也不是故意的。批评大家吧，都是糊涂惹得祸，也不能。因此遇到这种状况，老师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呵斥我们几句，叫我们排好队，嘱咐一声小心点，就让继续前行了。我们曾问过糊涂爱睡觉的原因，他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说瞌睡劲来了，根本身不由己，说什么都控制不住管睡觉的大脑神经，一下子就迷糊过去了。           我们最愿意看的游街是游偷队里东西的人，偷什么东西脖子上挂什么东西。在治安员的押护下，绕着村里的大路小巷转。偷东西的人手中提着面铜锣，走一步敲一下，然后扯开嗓子喊：我是贼，不要脸，偷队里的什么什么哩，大家不要向我学习。在这样的游街中，最有趣的是赵小娃。他家嘴多劳力少，粮食紧张，不小偷小摸就要断顿，顺手牵羊捞点地里的物产那是经常地事。治安员也清楚他这毛病，时常防着他，因此赵小娃被逮着的回数也就多，游街的次数也多。也许是经多了，用老百姓的话说脸皮也厚了，他把游街变成了表演舞台，别人翻来覆去就教好的那么几句话，他呢，自编了顺口溜，敲一槌锣，仰头高叫一声：我是惯偷赵小娃，阶级斗争觉悟差，没了脸，没了皮，常在地里乱抓挖，偷玉米，摸红薯，顺手捎朵小棉花。老少爷们别学我，只要伸手肯定捉。喊到这儿，他顿一下，咣地敲一槌，脸上呈现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滑稽地朝自己脸上一边煽着耳光，嘴里一边骂着自己：不要脸，叫你偷！不要脸，叫你偷！看的人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哈哈笑着。他呢，从这笑声中也获得了满足，高高地扬起敲锣的木槌，咣咣咣地敲几槌锣，讪讪笑着迈步前行了。                    

              当时我不明白押护的治安员为什么不制止赵小娃的这种滑稽行为，兴许是用顺口溜这种表演形式更能吸引人们围观，教育效果更好的缘故吧？至今我不得而知。           游赵小娃的街吸引我们的不光是他的滑稽表演，还有他手里的那面铜锣。那铜锣黄澄澄的，敲时声音清脆响亮，余音由强到弱，要袅袅好一阵才会消失。受它的诱惑，我们心里被弄得痒痒的，总想拿在手里自己感受一下敲的滋味，可是谁也不敢开口跟赵小娃要。我们倒不是担心赵小娃不给，主要是怕挨治安员的骂，因此唯有跟着走着，说不定能逮住一次过瘾的机会。终于狗舍得手了一次。那次游街，治安员可能出来之前喝多了水，游到村中时尿憋得厉害就去了厕所，趁此机会，赵小娃把木槌插在脖子的衣领内，提着铜锣跟众人拉呱起了闲话。这时狗舍绕到赵小娃身后，瞅准机会，从赵小娃脖子里迅速地抽出锣槌，对准铜锣使劲地捶了几下，咣咣咣，声音之响亮刺耳，把在场的人们吓了一跳，提着锣的赵小娃也惊得哆嗦了一下，迅疾地跳到了一边，待他稳住神，看到拿着锣槌发呆的狗舍，伸手一把夺回锣槌来，点着狗舍比常人稍高的额头，瞪眼骂道：“找死呀你，你吓死老子了，知道不？”随着赵小娃的骂声，人们的目光集聚到了狗舍身上，看到狗舍手足无措发呆的样子，众人乐了，又找到了新的话题。有人调侃道：“赵小娃，你后继有人了。”还有人说：“狗舍爱敲，你们就搭个班子么。把锣给了他，他敲你喊不是更热闹么。”赵小娃听了冲着调侃的人挥手道：“去去去，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瞎说啥哟。”治安员也被这重重的锣声惊着了，裤袋还没系好就从厕所跑了出来。他边系边问是谁乱敲的，待弄清情况后，他眨巴眨巴瞳仁略带黄色的小眼睛，走到狗舍面前，笑眯眯地看着狗舍打趣道：“敲得不错么，想敲啊，明儿个偷玉米去，叫老子捉住了，肯定让你敲个够。”狗舍对治安员还是心存敬畏的，他不敢回嘴顶撞，耷拉着脑袋，畏畏葸葸地一点一点退到我们身后，缩起身子藏了起来。                    

        记忆里，游街最威风的是四喜，最惨的也是四喜。说他威风，是因为唯有他是乘着汽车游街的，而且汽车上还安装着喇叭，一遍一遍播着公安局打击抢劫犯的通告，省了他自己敲锣招人。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腰挎手枪的警察，汽车后面又跟了一百多有组织的学生娃娃，声势实在浩大。这是村里游街最多的赵小娃都没享受过的待遇。说他惨，是因为他是被警察押着，又被五花大绑着，胸前挂着一块大而且厚重的木制牌子。平时的游街都是象征性的，吊东西用的是粗麻绳，都是小偷小摸，偷的也就是三五穗玉米，几颗红薯之类，挂在脖子上也不重，勒得轻。而四喜用的是尼仑细绳，木牌又重，勒得头也抬不起来。四喜是因为抢劫供销社被抓的，木牌上写得很清楚——抢劫犯。对我们来说游这种人的街刺激而又新鲜。我们情绪高涨地跟着，每当到了人多处，汽车会停住也不再播通告。这时我们知道，四喜要被警察从车上押下来，交给我们对他批斗了。领头批斗的是坏蛋，这家伙真是名附其实，每次批斗开始，他都会跑上去摁住四喜的脖子狠劲往下压，压下去后也不离去，就站在旁边监督着，不准抬起头来，就让四喜弯着腰交代抢劫经过和所抢的物品。对于抢劫过程和除糖块外的物品，他都漠不关心，他关心地是糖块。等快要说到糖块了，他就竖起了耳朵，每逢听到四喜说抢了多少多少糖块，坏蛋就会下意识地用舌尖舔嘴唇，馋得咽口水。糖块的事交代过了，他马上打断四喜对下面的交代，把那舔湿了的嘴凑近四喜的耳朵大声喊道：“抢劫犯四喜，你老老实实交代，糖块甜么？”废话，糖块不甜什么甜？四喜心里偷着乐，但他不敢把这乐意表露在脸上，装作一副老实的模样回答：“甜，甜得牙根都觉着疼哩。”听了这话，坏蛋恨得牙都痒痒了。可能是想到了那么多糖块，自己竟然没尝到一块心里堵得慌吧。他不假思索地振臂领着大家高呼：“抢劫犯四喜，你吃了那么多糖块就不怕把你甜死啊！”这喊的是什么口号，纯粹在搞笑么。围观的群众先是一愣，旋即轰然大笑起来，嘻嘻哈哈，前俯后仰，笑得合不拢嘴。四喜装的老实样也被这口号逗得装不住了，禁不住地扑哧笑了，悄悄地抬了抬弯酸了的身子。                    

         现在我终于明白当时为什么没人制止坏蛋的胡闹了，这就是小屁孩的优势，担负大，大人不能做的不能说的，小屁孩可以做可以说，没有那么多顾虑呀。举个例子来说吧，一个大人当着众人的面跟一个小孩淘气，大人说让我吃你个小鸡鸡，并且还在小孩的裆里虚晃地揪了一下，小孩不会脸红，无所谓。反过来让小孩跟大人淘这么一下气，大人肯定受不了，别说脸红了，恐怕耳朵都要赤了。就是这个道理。                    

          游街早已成为历史，现在基本不见了。我想不再使用这种方式的原因，可能是国家的法制越来越人性化了，人们有了维护人权的意识吧？也可能是怕授西方人以柄，借此指责中国侵犯人权吧？有了人权意识是好的，但要看维护的是什么样人的人权，对坏人人权的维护就是对好人人权的侵害，其造成的结果是，正义伸张不了，邪气打击不了，长期下去将会误国害民的。

作者简介：侯树雄 ，63年生， 山西省洪洞县人。生活态度是用心做事，低调做人。诗文力求做到:内敛不失锋芒，静谧而又狂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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