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明珠恒照——侯树雄
[原创小说]剪不断的情丝（十八）
明珠恒照——侯树雄
事情的真相是由陈明荣揭开的。她在得知嫂子梅叶的真实想法后，彻底没了顾虑，全盘倒了出来。
在陈明亮和焦丽的结婚愿望拖了三年仍不能实现时，焦丽就预料到她和陈明亮的婚姻今生不会有结果了。之所以焦丽没有早早离开陈明亮，是因为她暗暗做了一个决定，今生不管她和陈明亮能不能成为爱人，都要为他留下一男半女。只要不怀上陈明亮的孩子，她是绝不会放手陈明亮的。有了孩子的那一天，也就是她离开陈明亮之时。为了实现这个愿望，焦丽苦苦地等待着，等待陈明亮跟她行夫妻之事。又是两个年头，她等到了。起初她怕早早离开陈明亮，还用药物控制着，过了大半年，她觉着再这么控制下去会把陈明亮耽误得年龄更大，于是便不再控制了。每次房事结束，她会当着陈明亮的面拿出药来，又会趁陈明亮不注意时把药装回口袋里，或者扔到床下。一天，当她发觉女人身上该来的东西没来时，怀疑是有了身孕。于是她就到医院做妊娠检查，一查，果然是怀孕了。她高兴得哭了，她和明亮终于有了爱的结晶，但喜悦的泪痕未干，撕心裂肺般地疼痛涌了上来，想到这下要真的离开心爱的陈明亮了，不能再跟他耳鬓厮磨了，痛楚的泪水止不住汹涌而出。
怎么离开陈明亮呢？焦丽带着疼苦苦思索了多天。
焦丽想过跟陈明亮直接摊牌，那样的话，陈明亮肯定要问原因，说不出原因，他不会放手，说出原因，他更不会放手了。最终这个想法被否定了。
焦丽还想过假结婚，可去那儿找这么个人呢？就算能找到，人怎么样，会不会乘机占她的便宜，或者讹诈她。这都是未知数，风险太大，也不行。
一天，焦丽在校外见到了一个和尚，瞬间来了灵感，出家 ，待发修行，打坐念经，跳出三界外，不问红尘事，就是陈明亮回来也无可奈何，既能断了他续缘的念头，又能不暴露怀孕的情况。等他结婚了，就是知道了也回不了头了。
有了思路，焦丽就开始实施了。她想过在学校，觉着影响不好，最后决定在校外租房，就是以后发生点什么事，影响面也小。她租好房子搬了家，又照着电视上尼姑穿的衣服帽子在裁缝部做了一身，然后又请了菩萨，买了香炉，自己弄了个布座垫。为了逼真，她还顾了几个尼姑和尚做了一场法事。一切准备完好了，焦丽这才给陈明亮去的信。她估摸陈明亮要回来的那两天，专门请假在家等着。
焦丽等来了陈明亮，也揪断了她的心。陈明亮走后，她躺在床上就抹上了眼泪，中午饭和晚饭哭得都没吃。第二天到学校，听李萍说了陈明亮喝醉睡在路边的事，焦丽心疼得几乎背过了气去。幸亏陈明亮没事，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带着肚里的孩子随他去的。
此时，师范大学毕业的陈明荣已分配到县一中四年了，并与张国新结婚生子了。焦丽搬家时，她还忙前忙后地操劳，没几天听说焦丽出家了，这让她百思不解了。又过了几天，她从李萍那里听说了哥哥回来喝醉的事，使她对焦丽有了误解。平时陈明荣见了焦丽，一口一个丽姐，叫得很是亲热。哥哥的事发生后，见了焦丽便有些冷淡了。这使焦丽心如刀绞，感到十分地难过。
焦丽知道陈明荣误解了她，思虑再三，她决定邀请陈明荣到她家里来，俩人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陈明荣来了。焦丽颤抖着从衣服口袋里一张纸，带着哭腔说道:“明荣妹，我知道你生姐的气，但姐不怪你。这件事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但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一声，不然你误会我不说，将来恐怕也说不清。你看看这个吧，一切全会明白的。”
陈明荣疑惑地接过焦丽递过来的纸，展开一看，惊异地盯着焦丽问道:“你怀孕了？我哥的么？”
“对。你哥的。”焦丽泪盈盈地点头道。
“我哥知道么？”
“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哥呢。他应该对你和肚里的孩子负责啊。”
“我不告诉他，就是怕他负责啊。我不想把他拴在我这条漂浮不定的小船上再耽误下去。”
陈明荣一时弄不明白焦丽为何这样说，感觉信息量有点大。她不解地对焦丽道:“你可真是奇了怪了，没身孕时还和我哥不离不弃的，怎么有了身孕反而要急着离开我哥呢？我实在想不透，想不透呢。”
“明荣妹，这就是你误会我的原因。”焦丽凄凉一笑道，“我和你哥不能结婚的原因你是知道的，但还有些原因，你不知道，连你哥也不知道。我不敢跟你哥说，怕说了你哥更生气。”
陈明荣惊大了眼。她以为只是那三个苛刻的条件阻挡了哥哥和丽姐的婚姻，原来背后还有不为人知原因。她问道:“什么原因，丽姐你能说说么？”
事到如今，焦丽也不想隐瞒什么了。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徐徐道出了原委。
原来，在焦丽和陈明亮婚事跟乔老太摊牌的第三个年头，有一次，焦丽又回去跟乔老太商量结婚的事，乔老太仍如往常一样，任凭焦丽怎么说，就三字“不同意”。焦丽忍无可忍了，火气很大地道“我真不明白，明亮到底哪儿得罪你了，让你这么不待见他。”
“他就得罪我了，我就是不待见他，怎么了？”乔老太也是一肚子的火儿。
“好……好……好，我看你就不是我妈。”焦丽凶狠地盯着乔老太，嘴唇颤抖着道，“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不管你待见明亮也好，不待见明亮也罢。你的意见我再不征求了，我这就去跟明亮商量结婚的事去。”
乔老太脸上吊着横肉，毫不示弱地指着焦丽，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了，什么也没王法了。好，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不管是他答应了条件结婚，还是你们私自结婚，我都不同意。要是不经我允许你们敢结婚的话，我告诉你，焦丽，你们结婚之日，就是我死在你们洞房之时。不信，你试试看！”
焦丽惊呆了，也彻底明白了，她和明亮的婚事不会有望了，因为她妈打心底里就不想着让他俩结婚，过去的一切全是托辞，难怪会提那么苛刻的条件。
陈明荣听了焦丽的述说，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脊梁骨里都感到冷飕飕的有风往里钻。她陪着小心问:“丽姐，那时候你就预料到你和我哥结婚无望了，你咋不跟我哥好说好散呢？”
焦丽抹把泪道:“我想过，可我开不了口呢。再说，我还有心愿未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哥呀。”
“什么心愿，我还是不明白。”
焦丽羞涩道:“我想给你哥生个孩子。”
“生孩子？”陈明荣料不到焦丽是这种心愿，内心很是诧异。
“对。”焦丽点下头，红着脸缓缓说道，“今生我和你哥成不了真正的夫妻，我也要为你哥留个念想。这样也不枉我们苦苦相恋一场。只要我怀上了，我就离开他。”
陈明荣听得目瞪口呆了。她问:“那怎么拖到了现在才怀上呢？”
“你哥不知我妈的真实想法，我也不敢告诉他，他还盼望着有个好结果，因此始终不愿做那种事。等了几年，我觉着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就用另一种方式这才把你哥说动。现在我第一个心愿已结，也是我离开你哥的时候了。我不能再耽误他了，只要你哥能找个好女人，有个好归宿，我的心愿就彻底了结了。至于我和将来的孩子，我能养活了，也不需要你哥负责。”
陈明荣听得眼泪婆娑了，抽泣着道:“你这样，也太苦了你了，丽姐。”
焦丽叹口气道:“我苦无所谓，只要你哥好就行。”
“可在世人眼里，你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呢，未婚而育，世人会怎么看你，你就没想过么？”陈明荣说出了她的担忧。
“想过，但我才不管世人的看法呢，愿意怎么说就说去吧，说上一二年就没人说了。”
“丽姐——”陈明荣叫着抱住焦丽哭道，“我不该误会你呀，丽姐。”
焦丽眼泪剥落剥落地淌着，轻拍着陈明荣的后背道:“傻妹妹，咱姐妹说什么误会不误会的，说开了，这不是就没事了么。”
俩人抱着流了一会儿泪，焦丽忽然想起了什么，抓着陈明荣的肩膀把她搬起来，面对面嘱咐道:“我怀孕的事，现在你一定要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爸妈，特别是你哥更不能让他知道。”
“知道就知道了，怕啥。”
“不行，不能让你哥知道。我太了解你哥了，重情重义，知道了，你哥会厮守我一辈子的。我不能让爸妈再熬煎了，也不能让你哥再守候这份无望的婚姻了。”
“守就守，守白了头将来还是一家人。”
“胡说八道了吧你。你是想要姐活，还是要姐死呀。”
“丽姐——”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你想让姐活的话，就什么都不要说了。”
答应了焦丽，陈明荣心里很纠结，琢磨来琢磨去，她觉着还是让爸妈知道为好，那样以后有什么事担待也大一点。于是她回了一趟村，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爸妈。
爸爸听了铁青着脸色大骂道:“我咋养了这么个畜生呢，结不成婚就不结，咋就造下这种孽来。真是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爸，你别骂我哥了。丽姐怀孕的事，我哥也不知道。”
“这个畜生，真是气死人了。”
“你不要骂了好不好。”妈妈皱着眉插嘴道，“事已做下了，发火有什么用。咱还是赶紧想办法解决吧。”
“是呀，爸。”陈明荣附和道。
爸爸沉默了一阵，挥手道:“结婚，马上结婚。不准养老咱就不让养了，权当陈家没养这个儿算了。”
“爸，你说结就能结呀。丽姐妈说了，答应了条件也不能结，丽姐敢结，他们结婚之日，就是丽姐妈死在他们洞房之时。”
“这……这……”爸爸语塞了，他可不想背上逼死人的骂名，急得来回转圈圈，嘴里不停自语，“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要不，打掉。”关键时刻还是妈妈拿出了办法。
“对对，打掉打掉。”爸爸被提醒了，对陈明荣道，“你下去跟你丽姐说，打掉。花多少钱咱出。”
“爸，不是出多少钱的问题。我探过丽姐的底了，她是不会打掉的。”
“废物。你再说一回。说不通你和她相跟上到咱家来，我和你妈一块跟她说。”
陈明荣无可奈何地走了，后悔跟爸妈说这件事。回到学校见到焦丽，陈明荣把爸妈话告诉了焦丽。
焦丽埋怨道:“傻了吧？嘱咐你不让跟他们说，你咋就不听呢。这下好了，捅娄子了吧。”
陈明荣后悔道:“丽姐，现在埋怨也没用了，你说咋办呢？”
焦丽思索一下道:“好办，我不去。”
“不去，那他们寻来咋办？”
“放心，他们不会寻来的。对他们来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要寻，就跟你一块来了，还会让我去见他们。”
陈明荣又风风火火地回了趟村里，告诉爸妈，丽姐不上来。不上来，爸爸也无计可施，骂了陈明亮又骂陈明荣，最后泄了气，无奈道:“算了，天要下雨，娘要改嫁，由她去吧。只要她不嫌丢人，想生就生去吧。”
陈明荣见爸爸火气小了，小声嘱咐道:“爸，这件事你和妈可别再对别人说，丽姐特别嘱咐，更不能让我哥知道。”
“不说不说，我和你妈对谁都不说。我们也没脸对人说的。”
陈明亮爸妈的事解决了，乔老太的事又来了。
焦丽怀孕五个月时，不知乔老太听谁说焦丽怀孕了，就寻到了焦丽住处。见焦丽的肚子果真大了，可乔老太不提让陈明亮和焦丽赶快结婚的事，而是气得骂焦丽，嚷嚷着要寻陈明亮算账，要到陈明亮单位闹得陈明亮身败名裂。
焦丽本来就对乔老太有气，听她这样嚷嚷，立刻横眉冷眼怒对乔老太道:“你还想闹啊，我走到这种地步，被你逼得早不想活了。你对明亮闹一个试试，我让你将来连养老送终的都没了，看你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乔老太以死威胁焦丽和陈明亮结婚，这次焦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也以死威胁乔老太对明亮闹腾。
乔老太还真被焦丽的威胁吓住了，乖乖地偃旗息鼓了。她也怕背上逼死两条人命的骂名呀。
这件事乔老太妥协了，在娃娃将来姓什么的问题上，又生出了幺蛾子。她要娃娃随焦丽的姓。
焦丽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母老虎似的，厉害异常了，她愤然顶撞乔老太道:“我是你生的，我的事你能做主。但我肚里的我就要做主，由不得你，他是明亮的种，就得姓明亮的姓，谁干涉我跟谁急。”
乔老太知道焦丽对她的怨气大得到了要爆发的程度了，只是差一个爆发口，她敢未婚先孕，说明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谁惹着她了，她就跟谁撕破脸。乔老太意识到不能触这霉头了，要是惹得焦丽不顾脸面跟她闹翻了，以后连外孙的面也见不着了，于是闭嘴不再言语了。
乔老太不待见陈明亮，可她待见还未谋面的外孙。尽管这个外孙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她也能宽容理解。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焦丽临盆的前两天，陈明荣和张国新带着新生婴儿需要用的被褥，送焦丽到了医院妇产科待产。陈明荣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对女人意味着什么，那是到鬼门关转了一遭。这么大的事，没有大人在跟前怎么行。陈明荣心里很忐忑，感到自己担待不起，自己的父母不能通知，能通知的只有乔老太了。她跟焦丽商量道:“丽姐，生孩子是件大事，让国新通知一下乔姨吧。”
焦丽断然否决道:“她来还给人添堵呢，不通知她。”
“还是通知下吧，丽姐。进产房前，还要家属签字呢。这本来是我……”陈明荣说到这儿，赶紧刹住了嘴，她怕勾起焦丽的伤心对生产不利，“我和国新都无法代替的。”
“没事，你签。谁也找不到你麻烦的。”焦丽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来，交到陈明荣手里道，“这是我让你签字的授权书，有什么意外与你无关。我签了字，摁了手印，你就大胆签吧。”
尽管焦丽把什么都想到了前边，陈明荣心里还是不踏实，思前想后，还是让国新去通知了乔老太。乔老太知道了，带着婴儿小被褥就急急地赶到了医院。生产前后，虽说乔老太绷着脸不高兴，也不多跟陈明荣和张国新交言，但也没闹腾，一切还是顺利的。
焦丽顺利生下了小虎，回到焦丽住的地方，还没出满月，因为小虎姓谁的姓的事，乔老太在焦丽耳朵跟前又唠叨了，一怒之下，焦丽把乔老太撵走了。陈明荣去看小虎，见焦丽自个洗涮，这才知道原委。陈明荣怕焦丽落下月子病，把家交给了张国新，除上班外，没日没夜陪着焦丽，直到小虎过了百日，方才稍稍松了口气。夜里，陈明荣不用陪了，但白天会带着儿子奔奔过来，帮着焦丽洗洗涮涮。小虎七个月时，焦丽要上班了，陈明荣又让教务处排课人员，把她和焦丽的课排得错开，方便和焦丽交错照看小虎。这期间，乔老太腆着脸下来几次想照看小虎，都被焦丽拒绝了。而正是在陈明荣家里，陈明亮妈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孙子。
一次，焦丽又来给陈明荣送小虎，没想到陈明亮妈在。焦丽站在门内看到未成为婆婆的陈明亮妈，眼泪止不住地潸然流出，轻轻喊了一声“妈”。这声妈喊得陈明亮妈疼得心能掉到地上，她含着泪机械地答应一声，赶紧过去从焦丽手里接过未曾见过面的孙子，亲呀亲，泪水沾满了小虎皙白的嫩脸。
这一次相见后，陈明亮妈放不下手了，隔三差五就来陈明荣家里住几天，帮衬着焦丽看护小虎。这期间只有陈明亮结婚，梅叶生丽妹，各有十来天没顾上外，其余时间没间断过，直到小虎上了幼儿园，陈明亮妈才彻底放了手。
之后，陈明荣偶尔会带着小虎回村里待半天，跟爷爷奶奶见见面。原本陈明亮回来得就少，即使要回来，也会提前跟陈明荣联系，陈明荣也就有时间安排小虎避让跟陈明亮和梅叶见面了，自然陈明亮和梅叶就不会见到小虎了。
这次能碰上，是因为陈明亮升了官，有了个人的专车，让人直接送回来的，也没跟陈明荣联系，这才撞到一起的。
焦丽对陈明亮情重如山啊！这是怎样一个女人呢？听完陈明荣的述说，梅叶抬眼看着低手蹙眉的陈明亮道:“明亮，明天我随你一块见见这个焦丽去。”
陈明亮还陷在情网里挣扎，听梅叶突然这样说，讶然道:“你不是……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梅叶诡异地笑笑:“我想认识认识她，就这么简单。”
陈明亮了解梅叶，她行事有时不会按常理出牌，但也不会乱出牌。她决定要去，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对此，陈明亮感激道:“谢谢你，梅叶。”
“这是什么味？”梅叶使劲吸着鼻子嗅了嗅问道，“你闻到了么，明荣？”
陈明荣明白梅叶所指，抿嘴笑着答道:“闻到了，我哥的酸味。”
“你俩呀，沆瀣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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