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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西安氏叛服本末(宋氏附)

(季子录自《雍正贵州通志》,段落和标点为录者分加)

汉武帝定西南夷为牂牁郡,溪、峒、箐、篁中曰獠、曰狑、曰儨、曰獞、曰猺,不一其种。其在黔曰苗。自蜀汉济济火从诸葛武侯擒孟获有功,封罗甸国王。嗣后唐普露慕化来归,率其九郡入贡。宋普贵纳土赐王爵,数传至元,阿画以军功授昭勇大将军,佩三珠虎符,顺元等处宣慰司加罗甸侯。世居水西,有爵土。霭翠即其子也。后为安氏。

洪武初,霭翠与宋蒙古歹皆以元宣慰司献地归附。太祖嘉之,使仍为宣慰史,其后赐名钦。

是时已开贵州,设贵州长官司,命都指挥顾成镇守之。筑城建石门五,渐立州县矣。而思南宣慰史田仁智、思州宣抚史田仁厚尤争先纳款,即以其地隶湖广管辖,而以霭翠所守威宁地隶之四川。翠复请开陇居、犵狫以拓己境,不许。时翠与蒙古歹统四十八部,号最强。

十四年,宋钦死,其妻刘赎珠袭宣慰使,遣其子诚入朝,赐锦绮及米三十石、钞三百锭。霭翠羡之。于其再朝,则遣妻奢香随赎珠后,率土酋十五人贡方物、马匹,太祖大悦。杂赐文绮织锦、金环绣衣等物。遂于霭翠之死,奢香亦得循例赴阙袭宣慰使。乃香处事上而傲于待物,既袭,颇自大。都督何福讨罗罗还,奏香桀骜不用命,当并致讨不报。香感上意,于其年冬急遣子妇奢助率把事头目允则陇入贡,则赏赉尤厚。

时都指挥马晔者,开普定驿传,役以官兵,将尽驱诸罗为郡县,苦无其间。会香为他罗所讦,晔故恶香傲,至是欲辱香,激诸罗怒,俟其反而加以兵,乃骤檄香至,责薄,香不服,叱壮士裸香,笞其臀,香怒甚,断所佩革带,誓必报。而四十八部罗咸集香军门,稽颡愿扫境反。香曰:“反非吾分,且反则人得借天兵以临我,中歹计矣,我之杀歹者有在也。”谋之赎珠,赎珠曰:“曷见上愬之乎?”曰:“愬则何以杀之?”赎珠曰:“夫上之所以重晔者,以其能开邮驿,恢复边境耳。今四川道梗,我能助蛮兵为上开思南、镇远、陇耸、羊场诸道达邛蜀,上方倚我之不暇,何惜此区区启边釁者?”香曰:“然。”遽邀赎珠行而已。

与奢助率各部把事随之入贡,具言晔激变及诸罗欲反状。愿效力开西鄙,世世保境以乞除此害。上惊且喜曰:“吾固知此奴妄,果然,微若言,几败。”乃事乃责。香开道而中晔,以事杀晔。香遂开偏桥、东水以达乌蒙、乌撒及容山、草堂诸境。且立龙场九驿,岁岁贡马匹、廪积以通往来,而西南益辟。

二十年,香进马匹二十三匹,每岁定输赋三万石。子安的袭,贡马谢恩。帝曰:“安的居水西最为诚恪,命礼部厚赏其使。”

二十五年,的来朝,赐三品服并袭衣金带,白金三百两、钞五十锭。十月,香复遣子妇奢助及其部长来朝,进马六十六匹,诏赐香银四百两、锦绮钞币的差。自是每岁贡献不绝,报赐之隆亦非他所敢望也。

二十九年,香死,朝廷遣使祭之。的贡马谢恩。的死,子卜葩袭。葩死,子中袭。中老,侄聚袭。聚死,侄陇富袭。

时正统七年也。陇富自陈:“祖父以来,累朝皆赐金带,臣蒙恩受赐,乞如例。”从之。是时,宋诚之子斌年老,以子昂代。昂死,然代。

十四年,赐敕陇富母子,嘉其调兵保境之功。陇富颇骄。

天顺三年,东苗之乱,富不时出兵,闻朝廷有意督之,乃进马谢罪,赐敕警之。富死,侄观袭。观老,子贵荣袭。巡抚陈仪以西堡狮子孔之平由致仕宣慰,观与子贵荣统步众二万攻白石崖,四旬而克,家自馈饷,口不言功,宜旌擢,特给观正三品昭勇大将军诰。

先是,贵州两宣慰,安氏世居水西,管苗民四十八族。宋氏世居贵州城侧,管水东、贵筑等十长官司。皆设治所于城内,衔列左右而安氏掌印,非有公事不得擅还水西。至是总兵官为之请,许其以时巡历所部趣办贡赋,听暂还水西,以印授宣慰宋然代理。然安氏骄蹇,不受节制,即听调从征,非邀重赏不赴。且渺视官军,倘睥睨省城曰:“是直用水西毡衫叠塞耳。”

正德中,荣以从征香炉山有功,加贵州布政司参政,犹怏怏。乃奏乞减龙场诸驿以赏其功,事下兵部议。时兵部主事王守仁以建言谪龙场驿丞,荣敬礼之守仁,乃贻书责荣,止其事(书载《艺文志》)。既而贵荣老,请以子万钟袭,命赐贵荣父子锦纻表里。

先是,宋然贪淫。所管陈湖等十二马头苗民皆为科害,致激变,而贵荣欲并然地,复诱之作乱,于是阿朵等聚众二万余,署立名号,攻陷寨堡,袭据然所居大羊场。然仅以身免。贵荣遽以状上,冀令己抚安之。会阿朵党泄其情,军进讨,贵荣懼,乃自率所部为助,及贼平,贵荣已死,坐追夺,然坐斩。然遂奏世受爵土,负国厚恩,然变起于荣,而身陷重辟,乞分释。因从末减,依土俗纳粟赎罪。都御史遂请以贵筑平伐七长官司地,设立府县,皆以流官抚理。巡抚复奏以蛮民不愿已之。然宋氏亦遂衰,子孙守世官衣,租、食、税听征调而已。

时万钟既袭,骄纵不法甚于荣,汉民张、土目乌挂等导之恶,每游猎酒酣,辄射人为戏。尚挞夷民角藥、抹鬼、阿内、抹葱四人,怨之。一日集督府,督府未出,候于外。有贼刃万钟头去,索贼不得。既而稍稍知为角藥四人,四人遁。

时万钟无子,其三弟万镒宜袭,镒以贼未获,故辞谢。间与乌挂遽保其疎族普者冒万镒弟曰万钧告袭,指挥胡永远、朱蕃、祖勋前后承勘,受其贿,匿情报镇、巡等官,谓普者袭是,但普者幼,请暂委钟妻奢播摄宣慰使,待普者年长而后承袭。于是万镒悔辞谢,使人说乌挂不听,大恨之。乃借所亲云南女土官奢爵兵并己兵数千人袭乌挂,乌挂觉之,亦募兵数千相仇杀,而角藥、抹鬼、阿内三人适在境内,为乱兵所毙,惟抹葱逃。乌挂诬镒杀兄,镒亦诬兄为挂所杀。疏十余上,下镇巡勘验。巡按胡瓊上状,言万镒宜袭,但与乌挂互相诬讦,宜各治罪。令输赎,紞坐远戍,蕃、勋、永远、奢爵俱逮问,枭角藥等首,捕抹葱,而罚布政司赵文奎等之纳贿者,镒乃承袭。娶嫂奢播为妻,乃雄诸蛮。未几镒死,子阿写幼,命以万铨袭。万铨有助平阿向功。

嘉靖十七年,提督尚书伍文定为之请,万铨亦自陈其功,乞加参政衔,赐蟒衣。帝命赐以应得之服,后阿写长,改名仁,仁死,子国亨幼,夷民仍请铨视事,俟亨长承袭。至嘉靖四十一年,亨袭,铨又去位。于是有安智仇杀之事。

当万铨之去位也,有二子曰智、曰信,智出居织金阿魏,而信留事亨,亨淫虐,倘昵、吴珂而通其妻若姊绝爱幸,令百姓谒瓊、珂皆跪起叩头如谒亨。信谏之,恶信甚。既以他事罚信马,信买珂马进,亨知为珂马也,复给珂。信大怒,倘醉把剑呼卜麻必觉语曰:“吾欲杀吴珂如何?”卜麻唯唯。会夷目阿户闻之,以告亨,亨杀信。信兄智驰告其姊夫永宁土吏奢效忠,同称兵讨亨。会亨与母禄氏击乌蒙土府福荣,荣本禄氏侄,会与弟乌虑有隙,禄氏呼乌虑来,妻以所部女实佐,使虑借乌撒兵同击荣。而虑以出兵时淫所部路珠妻女,为路珠所杀。亨并留虑妻实佐,使讼荣杀虑。正会勘问,而万铨妻疏穷与土同知安国孝,以杀信告,且发其杀四峒人及乌虑事。上遣给事与镇、巡官杂治之。未行,亨已与兄智及奢效忠战于朵泥桥、大,互相杀夺,亨夺智及效忠所部阿租、骂雍、沙那、者底、者堕、者颇、褒遮、班鸠、阿宗。而智及效忠亦夺亨所部勒普、革普、豆得、劄果、底威、索务、驴白。而水西、谷里、威清、奢香、陆广、金鸡诸驿皆阻废不通。都御史阮文中、御史郑国仕等初议调诸路兵大剿亨,亨自知不法,颇惧。既而议夷俗仇杀称兵,第就吏议曲直,不宜烦我兵革,遣宣慰宋一清约法令究杀信罪,且献诸主谋者。亨大感,立献阿弟、吴瓊、吴彤、务卒、恶卒、吴珂、何高等,而后乃对簿伏杀信状,当死,于是以三万五千金自赎,而以六千金赎务卒等。事定,亨与智俱去职。令亨子安民行宣慰事,智子国贞行夷目事。亡何、亨所部阿撒、沙拱、阿朋、阿豆,复以私憾杀智卒四人、伤一十六人,智复报,仍具狱。

万历改元,都御史蔡文、都司高金宸、麻哈守亲诣木空河谳,不决。其明年秋,都御史罗瑶下、同知高仕重、司理常正和杂谳,复不决。

当是时,智所主谋者吴鹤驾,亨所主则吴阿珂与阿个也。亨昵阿珂与阿个甚于瓊与珂,而阿珂与阿个之妻若女其为亨所有,与瓊、珂等,于是按察司林烻章真索阿珂、阿个与鹤驾同治罪,且尽逐汉人之藏夷者,而后使亨、智对簿,亨乃大惧,请输的都、朵你及毛家、可瓦、大南、王庄、张三、坝豆、红岩、左王、右王、陂花、蔡官、梨儿、鲊陇二十四寨与智和解,终世而后还亨,其一切所讼俱置不问,仅罚亨入谷千石,智三百石。珂、个以下皆轻重输赎有差。亨乃益感,矢报效以湔前耻。

时卖羔堡、阿占、界首、阿崖、阿散皆强贼阻山为寇,亨悉擒捕膠致。凡威清、平坝之间,道无伏莽。又水西酋长者普犯十二营掳土妇陇氏,亨逮以献。兵备使佘一龙为之奏闻。值水西有阿列之酋,谷里有阿古之酋、白归之酋、白纵之酋、阿扯之酋,威清有阿捕之酋,奢香有沙遮之酋、阿曰之酋,陆广有阿列之酋、阿虐之酋、普也妻之酋,金鸡有阿逐之酋,其久充诸驿,驿骑马匹皆前后散去,亨急为举废,驿骑尽复,乃悉令夷酋辟地垦草劝农桑,察赡贫者,流夷自占而还者至一千三百一十八人。于是四十八部酋长、十二宗亲、一百二十麻叶、永则、阿体等匍匐告都御史王缉,请复亨冠带,许之。

十三年,播州宣慰杨应龙以献大木得赐飞鱼服加恩,亨亦以大木进,乞还给服色诰封如播州例,既而木竟不至,乃诿罪于木商,帝怒,命夺所赉。亨乃请补贡以明不欺帝,乃如所请,于是亨子疆臣袭。

时万历二十六年也。播州杨应龙已反。疆臣亦以戕杀安定事为有司所案,科臣有言其逆节渐萌者,诏不问,许杀贼图功。疆臣奏称播警方殷,臣心未白。帝复优诏,报之巡抚郭子章,许疆臣以应龙平后,还播所侵水西、乌江等六百里以酬功,于是疆臣兵从沙溪入。有蜚语水西佐贼者,总督李化龙檄诘疆臣,遂执贼二十余人以示不背。率所部夺落蒙关至大水田楚桃溪庄,应龙伏诛。

先是,应龙祖以内难走水西,客死。宣慰万铨挟奏索水烟、天旺地,听还葬。其地遂为水西所据。及播州平,总督分其地为遵义、平越二府,分隶蜀、黔,以渭河中心为界,而命疆臣归播侵地。代化龙者为王象乾,主化地。而子章以为侵地始于万铨而非疆臣,安氏迫取于杨相丧乱之时,非擅取于应龙,荡平之日且已许其裂土,今反夺其故地,臣无面目以谢疆臣,愿乞臣去。象乾疏言疆臣征播歼应龙子惟栋不实,首功可知,至佯败弃阵,送药往来,欺君助虐,迹已昭然,令还侵地不咎。既往已属国家宽大,若因其挟而予之,彼不为恩我,且示弱疆臣。既无功不与之地,正所以成抚臣之信。宜留抚罢臣,以为重臣无能,与蕞尔苗噂沓者之戒。于是清疆之议累年不决。兵部责令两地巡按勘报,而南北言官交章诋象乾贪功起畔,科臣吕邦耀复劾子章纳贿纵奸,子章求去益力。象乾遂执疆臣所遣入京行贿之人与金,以闻于朝,然议者多右疆臣。尚书萧大亨遂主巡按李时华疏,谓征播之役水西不惟假道且又助兵矧,失之土司得之土司,播固输粮,水亦纳赋,不宜以土地之故伤字小之仁,地宜归疆臣。于是疆臣增官进秩,其母得赐祭水西,尾大之患亦是不可制矣。

三十六年,疆臣死,弟尧臣袭。

四十一年,乌撒土舍谋逐安效良,尧臣以追印为名领兵数万长驱入滇,直薄沾益州,所过焚掠备,极惨毒。朝廷方以越境擅兵欲加尧臣罪而尧臣死,遗子位幼,命其妻奢社辉摄事。

辉,永宁宣抚奢崇明女,弟崇明子寅犷悍,与辉争地,仇恨相持,而安邦彦者,位之叔父也,素怀异志,与崇明合,及是因崇明反,调兵水西,邦彦遂挟位叛以应之。位幼弱不能制邦彦,遂招故宣慰土舍宋万化为助,率兵陷龙里,围贵阳,自称罗甸王,时天启元年二月也。

至崇祯二年,邦彦始伏诛,事详师旅考。总督朱燮元腾檄安位,许其来归,位惶恐不敢出,燮元督诸将屯聚要害,四面迭攻,凡百日得首万级、牲口数万,每获乡导辄发窖粟就食,贼饥甚,遂降。乃与约四事:一贬爵;一削水外六目之地;一献伤王巡抚者首;一开毕节等驿路。位俯首听命。而前助逆故宣慰宋万化之子嗣殷至是亦剿灭。乃以宋氏洪边十二马头地置开州,以安氏水外六目之地置敷勇、镇西二卫,修文等八所,皆建城设官焉。

十年,安位死,无子,土目化沙阿乌密等争袭,各以其地来献,朝议欲乘其弊郡县之,乃命朱燮筑大方、水西、比喇三城,谷堡、归化二堡,以副将方国安镇守之。未几化沙阿乌密复叛,围大方,国安诱斩化沙,溃围出,城堡尽陷。乃以安氏族人安承宗袭宣慰使,承宗死,子安坤袭。

国朝顺治十五年,经略洪承畴率师平滇、黔,二月至沅州,时伪将军艾奇能、刘文秀等据守中路,师不得进,承畴乃遣使招坤,许以如阿画、霭翠故事,坤大喜,随遣汉把鲁经、熊彦圣二人缴印投诚,二人即引大兵由西路小径而进,势如破竹。四月入贵阳,十月进师取云南,滇黔抵定。叙坤功,准其世袭兼赐袍、帽、靴、服,彩币二十疋。

十七年,叛贼吕弘惕窜匿水西、陇革,自称兴国公,谋取贵阳,坤密报擒之。后坤与皮熊合谋,藏匿亡命,勾连党羽,造军器,演士卒,蠢蠢思动。而土目察革喇、慕魁,周室把总高揆复朋各之,踪迹颇露。巡道刘芳声、总镇刘之复乃令朱世爵往水西侦之,得实以报。总督杨茂勋曰:“水西地方沃野千里,地广兵强,在滇为咽喉,于蜀为户牖,若黔则腹心之蛊毒也,失今不讨,譬之养痈,为害必大。”乃合疏请剿。

康熙三年正月,坤遂与盐仓土知府安重圣同反。命吴三桂督云贵各镇,兵分东西两路致讨,九月,擒坤于大方之杓箐,十月,擒皮熊于乌撒,熊不食死,坤与重圣皆伏诛。事详师旅考。以其地设四府,水西为黔西府、比喇为平远府、大方为大定府、乌撒为威宁府。安氏自济火据水西之地,历千四百余年,至坤而亡。十二月,坤亲党郎岱土司陇安藩、水西头目陇胜及安重圣之妻陇氏复反,遣兵讨平之,其地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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