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山

512路公交车有一个站叫花园村，路过的时候，忽然勾起了我的童年记忆。

七子山有一个小山坡叫凤凰山，如今是有名的公墓地域，在凤凰山边，还有一个小山坡叫花园山，花园山下的村庄就是花园村。

对于花园山的记忆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有一年春季，和外婆到山坡上采摘松花，带回家在烈日下曝晒，拍出松花粉来，便是如今著名的花粉食品；一个是到花园村去，那里有一个破庙，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曾是一个小学，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罗汉松，起码在百年以上，给人有压迫感，印象深刻。十多年后，再去看，已经圈入吴钢厂的范围，庙的建设塌了，只有那棵罗汉松依然寂寞地站立。这次在车上东张西望，钢厂的样子还依稀可辨，只是那棵罗汉松，照说老远就可以望见的，然而，却没有见，心头一沉。中国事，譬如这树，大抵凶多吉少而已。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庙，有着什么历史。

木渎镇东郊，过去有四个大厂，不久前细细数来，有些记不真切，这两天倒豁然开朗了，原来是这样四个：吴县动力厂，吴县石灰氮厂，吴县农药厂，吴县钢铁厂。其中动力厂在东街的尽头，离镇最近，石灰氮厂则在运河口，要过一座南北向的桥，就在桥的西边，记得文革末期，七十年代初，我不过五六岁吧，到此厂看过平生第一次的杂技表演。这个厂还生产氧气，大概是工业氧气吧，但过去医用氧也用这个，很多时候，病人的家属，必须自己到厂里“车”氧气。先是在医院（当年东街一个医院，山塘一个人民医院）把用完的空氧气瓶车到石灰氮厂，自己花钱充了，再推回来。从石灰氮厂下去，朝南是农药厂，农药厂不常去，记得七十年代初那边一度是五七干校，掘了不少坟，还打通了一座山，开出一条路来。我在五七干校和父亲住过一个星期，是在一个农民家的客厅里面。朝西是钢铁厂，这个厂非常大，脏、乱、差，一眼就可以看出管理素质，那年月解放干部，渡江干部还活跃在政界，业界，一般单位多少有那么一个二个把着权。钢铁厂有几位我的同学，每天要走近四十分钟才能到校，放学再走回去，有一次中午，一个同学忘带了书本，我曾和他一起回去一次，原来他和其母亲同住在厂方的女工宿舍里，隔一块田，就是七子山的山峦了。拿了书回来，下午的课已经上了好久。木渎东郊还有两个小型一点的厂，一个是第二丝织厂，在动力厂西边；一个是纺织机械厂，在动力厂东边稍远的苏福公路边。二丝厂一度和外婆联系在一起，里面几乎就是女儿国，我去过几次，但印象不深。纺机厂则全然没去过，不知究竟。

这些都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虽然还有很多人知道，不细细说出，大概也是放在记忆的角落，褪色，斑驳，日久终归于遗忘了。我也是反复搜索重建，才重新清晰起来。

花园村，就在吴钢厂旁边。那里，在民国时期，也算是木渎的山民了。其中一位山民，因为经常来卖柴禾，与外婆认识，我小时候，此人每年都会来送一钵头酒酿，做得特别好。而花园村还有一位怪人，一个全身颤抖不停的“抖抖”老人，我年幼时看见过多次，一直猜想着他日常该怎么生活？现在知道或许是帕金森症，不过这种全身一刻不停的颤抖，大概算得帕金森症的极致了。人，这样的生活，也是一生。

花园村似乎还有一个人，说起来一点不神奇，乃是六指头。此人到外婆家时，外婆曾偷偷叫我看他的六指。但我从小没见过什么是六指头，更不知道生在哪里，因此，只知道从头数起，偏是那人手指动个不停，来的十数分钟里，我根本没看到什么第六个指头。后来住在祖父母家，隔壁就有一个六指头的小孩，才明白看六指头不必数来数去，它只长在大拇指上。

关于花园村的故事，都沉淀在记忆的深处，打捞起来不易，因为都是碎片，还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