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吴轩

虎丘为苏州名胜之一，距城只有七八里的路程，交通便利，水陆无阻，无论是驱车，或蹇驴，或坐船，或徒步，都可往游。所以那儿的游客，几乎每日无之。若值春秋佳日，则更士女云集，往来如织。诚然，虎丘确是值得一游的胜地。虽然那山并不见得有什么奇峰邃壑，但却曲折有致。兼之许多轩阁亭台，塔坟寺院，园囿花木，泉石池井，点缀其间，更觉生色不少，其为名胜，岂偶然哉！
　　虎丘山上的胜迹，固然很多，然在不佞看来，却以小吴轩为最可爱。轩在虎丘寺东南隅，建筑在石壁之上，是一间长方形的厢房。素朴苍古，不尚时饰。轩中仅一二横匾，数对板联，和几件残旧的台凳而已。此外别无长物。然古色古香，更觉自然。而轩外风景，尤极佳丽，此所以为可爱也。《虎丘志》云：“小吴轩在寺东南隅，飞架出岩外，势极峻耸。平林远水，连冈断陇，烟火万家，尽在槛外。朱长文诗名‘小吴会’张氏名‘天开图画。’”好事者云：“过吴而不登虎丘，俗也；过虎丘而不登小吴轩，亦俗也。”可见此轩之妙，自古已有评价了。
　　此轩之名“小吴”，据周永年云：“或谓小吴轩之所以名者，取孟子登东山而小鲁之意。”是则登是轩而小吴也。虚堂禅师诗云：“结茅初不为孤峰，社爱登临眼底空。风澹云收见天末，始知吴在一毫中。”又顾阿瑛诗云：“云没群山尽，天垂落日悬。凭虚俯城郭，隐见一丝烟。”又周伯琦诗云：“小吴轩高出半天，吴城俯见一点烟。绿阴拂檐山寂寂，空中灵籁时泠然。”都是这个意思，因为轩在山岩高处，登临俯瞰，吴城就很渺小了。至此轩之称“小吴会”，不知有何根据，现在无从考证出来，只好暂付阙疑。而所谓“天开图画”，当是指轩外的风景而言。张宪诗云：“何处俯姑苏，层轩列画图。玉墀行殿草，珠树寝园乌。蚁蛭观群望，牛涔视五湖。试凭空海眼，一览尽句吴。”可见这儿景物之美，直是一幅画图了。
　　轩又别名望苏台。据庞国钧识云：“按《虎丘志》俱云小吴轩在虎丘云岩寺东南隅，朱乐圃称为小吴会；张氏名以天开图画者也。今此轩久圮，而别有所谓望苏台者，讹传为东坡作，殆以明胡缵宗建仰苏楼，辗转附会耳。”庞氏的话，颇为合理，仰苏楼在天王殿的东面，相传为东坡楼旧址。大概小吴轩之所以别称望苏台，当是因此附会而来的。不然，若欲望苏，则山上其他轩阁庄楼都行，诚不仅小吴轩已也。不佞每至吴门，必游虎丘。游罢虎丘，又必在小吴轩里休憩，与友伴啜茗清谈，或静静儿凭栏眺望轩外的烟景，实是颇堪骋怀的事。不过这并不是有心爱慕什么雅名，只是借此可以暂时忘却人间苦味罢了。
　　游虎丘者，大抵喜欢在冷香阁或靖园休息。有时虽过此轩，似乎嫌它朴陋，每多溜过而去，很少有人作较长时间的逗留。因此，尽管游客是那么的多，而轩中却常是很清寂的，简直如像僧舍一般，虽是落叶、鸣禽、幽磬、梵呗之音，也时常可以听到。然而这种境地，在下却很耽喜，不知怎的，终觉得比什么华屋大厦，要远胜得多，故辄为留连竟日，不忍遽去也。（节选自吴秋山《小吴轩》，《吴门柳：名人笔下的老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