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苏州评弹

 

    最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给苏州评弹正名的文章。所谓正名，因为它是以“苏州评弹”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当下海上一些业内人士却始终在正式与非正式场合只愿意称其为“评弹”。不久前，《城市商报》“春来茶馆”版发了一篇《评弹语言也要翻翻新》的文章，不能卒读。便想就此议写篇文章到《城市商报》去吧，谈谈自己对苏州评弹语言翻新的观点，也给“苏州评弹”正正名。当然，谈观点不能直冲着人家那几句话去，就从苏州评弹抢救苏州方言的作用切入。不想洋洋洒洒地把苏州评弹对传承苏州话、保护苏州传统文化的作用谈完，就已1500多字了。至于给苏州评弹正名，就只能日后另写一篇再发《城市商报》了。

    这篇《感谢苏州评弹》，我是上周五发《城市商报》的。本周，我去浙江学习考察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立法工作。今天从宁海回苏州的路上，接到柯继承先生的电话。很久没给我来过电话的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今天商报上你的那篇文章写得真好！”由此，我才晓得，今天的“春来茶馆”里把《感谢苏州评弹》作为了一个话题。

    以下，便将这篇文章录于后，与博友们共飧。

 

感谢苏州评弹

 

    为啥要感谢苏州评弹？因为苏州话。

    苏州话，是苏州人的母语。苏州话鲜明的特色，也就是所谓的“吴侬软语”。有研究分析：向来被视为吴方言代表的苏州话，保留了最多最全的古入声等古汉语特点。我们苏州人恐怕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嘴里每天都在嚼着的，竟是这样的一块活化石。

    正因为苏州话保留了最多最全的古入声等古汉语特点，所以它一直是比较稳定的方言。直到上世纪中叶，苏州话保持的还是明代时的基本面貌。然而，如此稳定而生动的苏州话，近几十年却主要因时间与空间的两大“冲击”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异化”。毋庸讳言，这种“异化”首先当然是直接来自普通话的“冲击”。从时间上来讲，《汉语拼音方案》公布、推行至今五十多年了，已经至少有三、四代苏州人从学校教育接受普通话，并且运用普通话来获取各学科各门类的知识。但尽管如此，相当一段时间里在苏州进行日常语言交流还是以苏州话为基础的。

    更大的是空间上的“冲击”，发生在最近这二十年。随着苏州的现代化、国际化发展，当下，苏州已经成为仅次于深圳的中国第二大移民城市，“新苏州人”人口已经超过了原住民。“新老苏州人”之间，除了生活方式、多元文化的交融外，语言交流已非普通话莫属。现在，一位苏州老人上街，甚至也会迷路了。在他迷路之时，则必须得憋起舌头操一口苏腔官话来问路，而被问的那位年轻人很多时候就是一位新苏州人。更为慨叹的是，现在老苏州的孩子们，也已经不能熟练地用自己家乡话来口头表达了。还在儿子读初中时，一次他回家用苏州话告诉我：“伲格班主任做校长嘴里哉！”我一时还没回过神来：什么校长嘴里？

    后来与一单位同事说起此事，他回家也把这一“助理”称谓考问读初中的女儿，结果他女儿思忖片刻答曰：苏州话应该叫“校长橱里”！从“嘴里”到“橱里”，我们为此唏嘘良久：“再下来，要弄得苏州人也不会讲苏州闲话哉！”

    这“异化”最显著的表现，就是吴侬软语中最精华的带有柔性的舌尖音正被那些硬邦邦的舌面音所取代。如：“相”“乡”、“接”“结”、“清”“轻”之不分。这种舌尖音读作舌面音的“异化”现象，要是放在我们儿时，一定会被斥为“叼嘴嘟舌头”。而今，苏城却已然一片“叼嘴”声了！当吴侬软语引以为豪的“软”性正在慢慢消亡，日益增多的新语汇也已经不能再用苏州话来承载之时，我们是否真该自问：苏州话，还有多少美丽？而到了我们儿辈孙辈们不仅不会再完整地用苏州话来表达，而且甚至都不会再用苏州话来思考了，那么，我们是否更该担心：苏州话，还能美丽多久？

    尽管如此，古老的苏州话还是幸运的。因为比之其它方言，它毕竟还有“苏州评弹”这一闻名中外的地方曲种相依存。苏州话的正音、循根，还能从苏州评弹中来了解；苏州话的精萃、生动，还能用这一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来挽救；苏州话的活态流传，也还能靠这“天下最美的声音”来留住！我们保护、传承、弘扬苏州评弹，不仅仅是传承这一曲种艺术，也保护了苏州方言。

    自然，苏州评弹所承载、保护的不仅仅是苏州话，还有许多其所蕴含的苏州传统文化，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曾经鲜活于民间的俚语、俗语。现在有人提出：苏州评弹语言也要翻翻新，并举出诸如“灶膛里推出木柴来”、“七石缸，门里大”等例子，认为它们已经缺少物质支撑，引不起当下年轻人的理解。我倒觉得：既然我们的国民教育体系中都没有把积淀了历史典故的成语给翻新翻掉，为什么已经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苏州评弹却容不下那些生动的历史俚语、俗语？恰恰相反，这些内容上的传统文化要素正是苏州评弹成为文化遗产的支撑之一。自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苏州评弹应该吸收当下流行的新鲜俗语，但苏州评弹不是一个限量的容器，为啥不能纳新而不弃旧呢？

    感谢苏州评弹，因为苏州话，也因为蕴含其中的传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