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文化成长的一个标本---纪念苏州美专建校九十周年

　　　图为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旧址。

　　首席记者　李婷
　　20世纪前20年的中国，改朝换代的政权更迭，枪炮逞强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西风东渐的文化输出，给这个“三千年未变”的古老国家掀开了崭新而又陌生的一页历史。影响所至，苏州，这个曾经的经济文化重镇，也涌动着一股追求变革的新风。
　　1922年7月，29岁的青年画家颜文樑与胡粹中、朱士杰、顾仲华、程少川等好友在海红坊苏州律师公会会所创办苏州美术暑期学校。9月，苏州美术学校正式成立。———这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早的美术学校之一。距今，整整九十年。

　　美术画赛会的16字宗旨是苏州
　　绘画传统承前启后的一次宣示

　　创办美术学校之前，已在苏州多所中学担任绘画教员的颜文樑已经有一个非常成功的艺术实践。1919年，他与葛赉恩、潘振霄、徐咏清、金天翮及杨左陶等共同发起美术画赛会，画会宗旨是“提倡画术，互相策励，仅资浏览，不加评判”，陈列画种有国粹画、油色画、钢笔画、铅画、蜡画、漆画、刺绣画等。“这16字是颜文樑对待艺术的一向态度。以今天的眼光反观，仍颇有海纳百川、宣扬平等自由、鼓励多元选择的现代乃至后现代意味。”苏州美术馆展览部负责人王晨评价道。所谓“画赛会”，其实就是颜文樑受1918年“巴拿马博览赛会”的启发，产生了组织一场美术作品展览会的念头，———当时的中国不可能有全国美展甚至是美术展览的概念或名称。所以“美术画赛会”虽借了“赛会”之名，但基本没有“比赛”之意，自由展览、各显其能、各取所需，才是主办者的追求。
　　但是，这个展览，却成为中国美术史上第一个具有实际意义的全国美展，因为其陈列画种要求“国粹画、油色画、钢笔画、铅画、蜡画、漆画、刺绣画等各种画件”，陈列资格要求“个人之著作以及学校之成绩，非抄袭或临摹前人之著作者。”陈列时间为两个星期，即每年的元旦至元月十四日。首次赛会在苏州观前街旧皇宫展出，作品已达百余件。据苏州美专校友尢玉淇回忆，“作品最多的一年，竟有二、三千件。”画赛会从1919年直至1933年，共举办了十四届，所展作品不分中西古今，基本上网罗了当时苏沪等地的有名或无名的画家和美术爱好者。热闹时每天有五百多人看画展，仅粗略统计总参观人次不下十万。
　　如果把画赛会看作一场雅集，一次邀约，那么，这个展览完全可以视为自“吴门画派”诞生以来苏州深厚的绘画传统，在20世纪上半叶迸发出的最耀眼的一抹亮色。———苏州的开放，包容，随和，无争，在这个坚持了14年的纯粹的民间艺术活动中，统统呈现。“尽管参加展览的作品仍然以一种过渡性的面貌出现，人们也还没有能够从这些画家的作品中看到具有转折性的面貌，不过，在战事如此频繁的动荡年代，当客观条件无法构筑人们对艺术更美好的憧憬时，是这样一群有理想的年轻人的坚韧与努力，克服种种困难，在兵荒马乱中坚持住了一个难得的精神家园。”王晨表示。
　　苏州美专走出去的人
　　特别有“苏州味儿”

　　为了纪念苏州美专建校九十周年，苏州美术馆与美专校友会积极组织，四处联络，把居住在全国各地的美专老校友们“团”在一起，以推出老校友系列个展的形式，为这个不简单的学校做一些记录。
　　学校是授业解惑、教书育人之所，学生就是学校的教师和校长最重要的作品。今天，我们已经很难再找出苏州美专当年办学的细节与点滴，但从仍然健在的老校友身上，还能依稀看出学校的气息。
　　苏州美专的老校友，大部分已经驾鹤西去，在世的最年轻也年近八十，“他们几乎算是游离在世人的视线之外，通过这一两年的探访，渐渐有些人物浮出水面。就仅存的一些资料和已经为数不多的美专校友的口述实录，我们可以稍稍地想象、了解一些他们当年在美专学习的状况。”王晨负责与各地美专老校友们进行联络，经常登门拜访老人，并与他们交谈。“大致可以想象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在古典园林之畔学习的情景。时间抹掉了很多细枝末节，但那个时代的人和事却变得更为纯粹和鲜明，有令人神往的个性和生活方式，他们在认识和努力方面表现出种种差异性，构成了西学东渐史上多彩多姿的一幕。”
　　校长颜文樑，自然是学生们最乐意讲述的一位谦谦君子。他把毕生的精力都倾注到了油画艺术的传播、研究、创作之中；在办画赛会，办美专，办美术馆这些堪称壮举的开创性实践之外，颜文樑还把五百多个石膏像，一万多册书籍在一九三一年从欧洲运送回中国，那些石膏像数量之多，质量之好，在当时全国来说，绝无仅有，以至于新中国成立后，新成立的一些美术院校里还在使用来自苏州美专的石膏像。“他做了许多去法国学画最后功成名就的中国人没有做到的事。”
　　受颜文樑的影响，大多数美专校友在艺术上特立独行，但却淡泊名利，为人低调，“他们从来没有刻意要将自己归纳到一个标志下面。比起同时期的那些更长于理性判断和行动迅速的艺术家，他们甚至单纯到有些木讷的程度。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们处于相对寂寞的、十分名不副实的状态里。”王晨的评价令听者有一丝伤感与无奈。
　　处世谦和，行事踏实，胸怀中却有一捧浪漫的理想之火，是颜文樑这个典型苏州人的写照，他在回顾苏州美专十年校庆之际，曾有过如下期许：“我山明水秀之苏州，成为世界美术之中心，而光华灿烂之美术世界，更从我美校微光中发现。”
　　苏州确实的做过“世界美术之中心”，颜文樑和他的学生们要想在工业文明的20世纪续写辉煌，自知任重道远，但却百折而不回，这也是不可忽视的“苏州味儿”。

　　苏州美专的办学经验
　　是苏州文化成长的一个标本

　　1945年，抗战胜利，美专在苏州复校。颜文樑经八年战乱第一次返回苏州美专本校上课。校刊《艺浪》也同时复刊。1948年，美专改五年学制，分中西画二组。当年全校有学生二百四十余人，教职员四十二人。教授阵容可谓名师如云，几乎囊括了在苏州的所有著名学者和书画家：西画有颜文樑、胡粹中、朱士杰、黄觉寺、孙文林、徐近慧、陆国英；国画有吴似兰、张星阶、钱夷斋、朱竹云、张宜生、凌立如。另外，还开有英文，法文，国文，艺术解剖，色彩，图案，音乐，体育等基础课程。
　　在专业课程方面，课程的范围与功能在逐渐扩大，除了中国画、西洋画之外，写实雕塑、工商业设计、书籍装帧、商务印刷等，以及完全开中国风气之先的动画专业，都有了初步的发展。
　　在办学条件、师资力量、课程资源配置等重要方面，走在时代的前头，这本也是苏州人的传统。但是颜文樑力图要达到的是更高层面上的领先与改变。
　　论者认为，颜文樑崇尚西方古典主义的“科学法则”，强调“真”，而他解释“真”就是“透过对某一事物的再现”，而创造的形象，“没有真就没有美，美要附在真实上面”。因此要通过透视、素描、色彩达到形象准确，他并且总结了自己作画的四字真言———写生到底。写生乃以所见为所见，有景有我；否则以所知为所见，则有我而无景。
　　在苏州这个中国绘画艺术积淀深厚的地方，走出去、看过世界的颜文樑也许对中国的绘画艺术有过认真的思考与判断，他希望把西方的古典主义、新古典主义作为经典带到校园里，带进课堂中，他也许要改良中国的绘画艺术，使之与他当时了解的西方艺术传统建立起有效的联系。
　　在1952年全国大专院校合并之前，苏州美专走到了一个黄金时期：学校风气开放，崇尚自由精神和开放胸怀，专业教育之外，校园内有研究国学、文艺、音乐、戏剧等许多社团，还拥有全国最漂亮的校舍，最齐全的石膏像和最多的图书和国内第一个美术馆。这个学校创造出的这么多“之最”是苏州地域文化，甚至可以说是民族优秀文化在工业文明技术条件下的完美呈现；在来自东、西方的优秀文化基因共同作用之下，苏州美专不仅成为中国现代美术教育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也成为苏州城市文化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