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桥头看人家

□王梦沂
　　两个人逛平江路，走累了就坐在石桥边小憩。已是晚秋时节，天并不是很深邃的蓝，有一层薄薄的云雾遮覆。看着眼前这些饱含着历史沉淀、充满着视觉美感的古街巷，我们俩陶醉在缓慢清幽的节奏中。妻子从小在平江路长大，此刻并不说话，仿佛在回忆什么，我偶尔自言自语两句，她也不接我的嘴。仿佛这样的景致不用说话，就这样静坐着,看着游人三三两两跨过胡厢使桥，有走走停停留个影的，有耳语几句、浅笑一番的……我向桥东的上方仰望，但见天色已昏黄，枯絮轻垂，夕阳的余晖，映着桥旁缠满枯藤的石亭，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萧索况味中，感觉自己溶进了姑苏这幅萧疏的旧画面里。白居易说：“风景旧曾谙。”不知是否这样的光景？
　　朝着桥的西堍头望去———黄昏日落里，青石小巷中虚掩门扉的桥头人家，有一老人坐在自家庭院，正轻啜清茶听着评弹。有位温婉女子轻步移出，走向河滩踏渡，浣洗盆中的秋衫薄衣，俯首抬头间，那女子眉眼中尽是温柔……苏州桥堍头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温婉闲适、恬淡自然。苏州人习常将家住桥头的人家，称作“住在某某桥堍头”。少时在姑苏小巷的家，就临沿着小河，曾有过难忘的记忆。巷里的小桥头，比较幽静，巷窄桥小，河也不宽。小桥与一、二层民居建筑的白粉墙、坡瓦顶互相配合，显得十分平和亲切，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更浓。靠近桥头的人家，会在不影响通行的基础上，将二楼建筑的一部分，巧妙地搭建在桥面上，利用升高的桥面扩展面积。还会巧妙利用公共的桥面作为自家楼梯，直接通往上层，节省了室内楼梯的空间。有的桥头人家往往开成小店，小屋一间，几块栅板，就是一家为附近居民服务的便民小店。有的会开一家小茶馆。前几年在裕棠桥头，还开有一家老茶馆，依稀记得这家茶馆的老虎灶，曾是苏州现存的老茶馆中最古老的，但后来不知动迁到哪儿去了，真有些想它。看到胡厢使桥西头的人家，现在是相思阁茶楼，算是一种欣慰，只是我们没有进去，因为茶楼里一定没有老虎灶，更不会是旧时模样，还是觉得在外面欣赏，蛮好。
　　是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苏州古城有无数条弯曲蜿蜒的河道，历史上曾有小桥三百六十多座，至今苏州古城内尚存有一百六十多座。在平江路这段约一千六百米左右河面上，就有十七八座桥，只在中部一百多米内，就构筑有四座石桥。我特别喜欢那些跨越河面的拱桥，为了桥洞下可过大船，桥面高高拱起，甚至高过旁边民居的屋顶，柔美中凸现出了一种壮观。那桥洞就好像是一个圆形的取景框，两岸低矮简雅的民居，在桥洞中高低错落、逶迤伸延。而那种平桥，却是为了街道上车辆的行走，没有做踏级或带有一定的缓坡，路与桥组合得比较平缓而舒展。平桥的两头，相对人流量较多，所以往往是一个好市口，民居则以店铺为多，构成了一个相对繁华的桥头街市。较大的缓坡拱桥，则是水陆运输的汇集点，桥头有下河的踏步码头，桥面车水马龙，桥两头商铺密集，且以二层建筑为多，每一座桥与周边的民居，都构成了水城别致独特的桥头人家立体景观。
　　晚秋里，两人不远不近地望着———苏州这些桥头人家，就这么简朴实在、寂静幽幽，没有虚张声势的构图，没有争奇斗艳的色彩，就淡淡的黑白灰，它们在小桥流水旁，仿佛不食烟火似的安静地度过了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