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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君明:“掘宝”民间文学半世纪
   人物简介   潘君明,常熟人,1937年12月生,笔名江虞、散采田、东门君、泰南翁、田风等,晚号东村老人,书斋名角挂书屋。1949年5月随父来苏,曾为豆制品厂工人、会计、派出所民警、江苏省第三监狱(今江苏省苏州监狱)教育科科长,现为苏州市非遗专家组成员,苏州方志文化建设专家库成员。  酷爱民间文学,曾两任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搜集、整理出版《唐伯虎外传》等民间文学著作300万字,《苏州街巷文化》、《苏州话寻根》、《苏州楹联选赏》 等11种历史散文类书籍。作品集《隋炀皇帝看琼花》获江苏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二等奖,《苏州民间故事大全》 获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民间文学作品奖入围奖,《苏州街巷文化》获苏州市第十次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  此外还出版有 《角挂书屋吟草》、《苏州桥咏》 等10余本诗歌类书集,《中国历代监狱大观》等9种监狱学类书籍。
  提起民间文学,也许有人会觉得那是下里巴人,不值得探究。苏州一位老者,却半个多世纪如一日搜集、整理民间文学,把一颗颗遗珍串成“项链”,累计出版相关作品300万字,而且大多再版,直接证明了这些作品的强大生命力。他所编著的有关古城街巷掌故的 《苏州古城街巷梳辨录》,也即将由古吴轩出版社出版。
  这位老者,就是原苏州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江苏省苏州监狱教育科科长潘君明。在他眼里,民间文学集中反映着民间的智慧,是丰厚遗产和宝贵财富,挖掘、保护这些遗产、财富,是每个人应尽的义务。他希望,在经济社会迅速发展的今天,有更多的人关注民间文学的抢救,不要让这些遗珍从我们身边消逝。

  民间故事伴成长

  苏周刊:潘老师,许多人都知道您搜集了大量有关民间文学的资料,出版了大量民间文学著作。您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
  潘君明:应该说,成长环境对我有很大影响。
  我小时候家在常熟农村,家门前有一块较大的空场,场上有两棵老榆树,约有一人合抱粗,树叶茂盛,绿阴如盖。空闲时候,村民们常会围坐在一起,讲几句闲话之后就开始讲故事,什么牛郎织女啦,白娘子啦,八月十五吃月饼啦,立夏称人啦,等等,很多很多,像是讲不完似的,我总是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的父亲潘生也是个讲故事的好手。他少年时在磨坊里当学徒,青年时到栈房、冰糖厂、南北货行等处工作,阅历丰富,见识广。闲下来他又喜欢喝茶听书,喜欢跟人家谈古说今,而且记性好,所以积累了大量的故事。在喝茶或饮酒之际,情趣来了,他就会讲几个历史名人和民风民俗故事。
  我热爱民间文学、走上民间文学这条道路,与村民们和我父亲都有一定关系。可以说,我是伴着民间故事长大的。
  苏周刊:除了成长环境,还有其他因素吗?
  潘君明:我个人的爱好也是一个因素。我从小爱听故事、爱看书,13岁跟父亲来苏州后,有了零用钱就省下来,去旧书摊淘书,陆续读完了《三国演义》等四大名著,也读了《封神榜》、《包公案》、《施公案》、《七侠五义》 等,这对丰富民间文学知识、搜集民间文学资料也有一定帮助。
  另外,我碰到与地方文化有关的东西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爱钻“牛角尖”。比如苏州有许多街巷,我就问父亲,为什么叫乌鹊桥弄,为什么叫十全街,为什么叫长洲路……父亲知道的就告诉我,不知道的我再去问别人。对苏州方言的出典,我也喜欢问个究竟。这样问来问去,就问到了许多民间故事、传说﹑神话、歌谣,等等,这些都是民间文学的组成部分。
  苏周刊:爱好民间文学的人很多,多数人只是喜欢听、喜欢看,您怎么还会想到整理后发表出来呢?
  潘君明:主要是10多岁时受了别人在《少年文艺》上发表文章的“刺激”。我初生牛犊不怕虎,萌生了“人家写文章给我看,我也要写文章给人看”的想法。后来去新华书店,看见满架图书,又萌生了“我也要写书上书架”的志向。
  苏周刊:您发表的第一篇文章跟民间文学有关吗?
  潘君明:我第一篇发表的作品是一首新诗,题目叫《儿女来信能看明了》,发表在1956年9月13日的《新苏州报》上。此后我也经常写作新诗,不断投稿,并在《江苏文化》、《新华日报》上陆续发表。但我更关注民间文学,从1955年起就搜集民间文学素材,那一年我才18周岁。1957年12月22日在《新苏州报》上发表第一篇民间民俗故事《积谷甏》。这个故事讲的是,元末苏州城被朱元璋军队围困,城内缺少粮食。据守苏州的张士诚发现,苏州老百姓家的灶头旁置有积谷甏,烧饭时发现稻柴上有稻谷就勒下来,放进甏里,积多了用于喂养鸡鸭,就发动百姓捐出积谷甏里的稻谷做种,在南园、北园开荒种地、生产自救。
  故事发表后,我积极性更高了。以后就不停搜集民间文学资料,到了乐此不疲的地步。
  
  十大“战术”搜遗珍

  苏周刊:民间文学来自民间。要搜集民间文学的素材,必须深入民间。您是怎样搜集的呢?
  潘君明:在长期的实践中,我形成了十种搜集方法:一是随处搜集,用心记取;二是利用亲戚朋友和周围的一切人员,介绍讲故事者的线索; 三是专门走访民间故事手;四,积极参加采风活动;五,听导游讲故事;第六,请故事家来家做客;七,不受讲述者地域的限制;第八,不受搜集地点、场合的限制;九,不受讲述者职业的限制;第十,以故事引故事。
  苏周刊:能选择您的部分“战术”具体说说吗?
  潘君明:比如说我曾去吴门桥地区采风,结果从一位年近古稀的居委会干部宋景平那里,搜集到了伍子胥关照城墙上砌“将军洞”的故事。
  这个故事说,伍子胥造苏州城的时候,在城南看见民工正在砌城墙,就说这里要砌个洞。民工们不理解,问为啥要砌。伍子胥说,当初他逃到吴国,楚王派人来抓他,他躲在一个洞里才没被抓走。民工们听后就在城墙上砌了一个方形的洞作为纪念,并取名叫“将军洞”。现在盘门城墙边确实有个洞,游客们听着“将军洞”的故事,游兴倍增。
  再如“专门走访民间故事手”。这种故事手能讲几十则乃至上百则民间故事,是民间文学一宝,一旦得到这方面的线索,我就不会轻易放过。有个同事的父亲叫颜金保,从农村来城里看病,我听说他能讲故事,就到招待所去拜访他,第一天先跟他列出故事的题目,第二天晚上再去,请他一个个讲,我用纸张记、录音机录。先后花了3个晚上,共录了40多则故事,而且结构完整,趣味性浓,有教育意义。在我出版的《隋炀皇帝看琼花》一书中,就收进了他讲的《包公梦对破命案》等9则故事。
  苏周刊:您说搜集资料不受讲述者地域和职业的限制,能否也举些例子?
  潘君明:我从事政法工作,出差的机会比较多,接触的人也比较广。根据这一特点,我坚持不管碰到哪里的人,只要有故事就收,这就是不受讲述者地域的限制。当然,我搜集的重点还是跟苏州有关的。记得1983年10月,我在北京编监狱学教材,空余时间与朋友闲谈,一位朋友说:“我讲家乡的唐伯虎故事,你要听不要听?”唐伯虎是我们苏州人,这位朋友是河南新乡人,他家乡能有什么唐伯虎故事?我有点不相信。他说:“唐伯虎名气大,我们那里也知道,也有他的故事。”结果他讲了两个,回去后还专门给我寄来了唐伯虎故事资料。
  就我接触的讲述者职业来说,既有画家、书法家和工艺美术家、评弹艺人、音乐工作者和报刊编辑,也有教师、医生、普通工人、农民。像浙江省监狱管理工作局的张纹邦,就讲给我听了20多则鲜为人知的故事,如《慈禧假孕生同治》、《徐达装金手》、《女秀才出对求婚》等。尤其是《纪晓岚巧对乾隆》的故事,讲得生动有趣。故事说:乾隆到杭州游玩,走上一座四方桥,出了一句上联“四方桥,桥四方,站在四方桥上望四方,四方四方四四方”;叫随从的大臣对上来。其他大臣都对不上,纪晓岚却对上了:“万岁爷,爷万岁,跪倒万岁爷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下联用七个“万岁”对七个“四方”,不仅对仗工整,还巧妙地拍了乾隆皇帝的马屁,受到乾隆的赏识。这个故事,文学性、趣味性极浓,旁人都听得笑起来了。
  苏周刊:在十大搜集方法中,您用得最多的是哪一种?
  潘君明:应该是最后一种“以故事引故事”。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方法。在跟别人闲聊或专门采访时,如果一开口就要对方讲故事,人家可能会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时候我会自己先讲几个故事给他们听,作个示范,他们受到启发,随后就会讲给我听了。
  苏周刊:您搜集苏州街巷路名的出典、方言的出典时,也用上述方法吗?
  潘君明:这些内容跟民间文学密不可分,所以我也沿用上述方法,像孔子“入太庙,每事问”那样,碰到什么都要问,问到了就作记录。经过20多年的搜集,我弄清了大量街巷的得名来历,如凤凰街、卧龙街、锦帆路、铁瓶巷、剪金桥巷、八宝街等。举个例子,凤凰街以前有孔庙,地名叫孔圣坊,皇帝经过也要下轿、叩头。后来乾隆皇帝要来这里,为了避免让这位真龙天子尴尬,地方上就取“龙凤相会,有成功之验”的意思,把这里改名为凤凰街了。
  
  串“珠”成“链”亦学问

  苏周刊:搜集到民间文学资料后,发表前还需要做多少工作?
  潘君明:民间文学作品是群众性的集体创作,许多素材不可能很有头绪,不可能十分完美。因此,必须经过整理写作、补缀和润饰,才能成为“项链”,成为一篇真正的文学作品。这个过程也是一门学问。
  苏周刊:您在整理写作、补缀和润饰时,有几个原则?
  潘君明:主要有五个,就是注意故事的完整性、逻辑性、真实性、可读性和教育性。
  苏周刊:在完整性、逻辑性上您是怎样处理的?
  潘君明:所谓“完整”,就是要有头有尾,情节连贯,前后呼应,体现一个主题,且观点鲜明,否则就不能算“完整”的故事,就没有整理的必要。
  在搜集民间文学资料过程中,我发现讲述者讲得不合逻辑,会适当指出来,让讲述者考虑后再讲。在整理时,也会对有的情节作适当调整,有的情节作适当补缀,使故事的发展符合常情。我认为,如果故事的情节发展违反了生活规律,颠三倒四,前后不能呼应,就有损于故事的效果,也失去了民间文学作品的艺术性。
  苏周刊:民间故事、传说大多是虚构的,您提出的真实性怎么理解?
  潘君明:民间故事等有它们的历史背景,是在真实的基础上虚构的。所以,还是要注意它们的真实性的。这里主要有两点:一是历史的真实性。就是故事发生在某个朝代,并与该朝代的重要事件或人物有关,就需要查考一下历史,免得把朝代搞错了。二是人物的真实性。人物的生长年代和姓名、字号等,也要查考一下有关历史或词典,核实清楚,切不可随意写定。这样整理出来的民间故事,不仅与历史相符合,具有真实性,而且也增添了知识性。
  此外,我搜集、整理的民间故事、传说,最后都要交代讲述人姓名、讲述时间、地点,这也是真实性的一个体现。
  苏周刊:您怎样保证故事的可读性和教育性?
  潘君明:在可读性方面,除了以情节引人入胜外,我坚持以普通话写作为主; 对必须保留的本地方言,也会在文末作注释,便于读者阅读。
  在教育性方面,我认为,一个故事应含有一种教育意义,使人们在听(读)过以后,能获得某种益处。民间故事作品在人民群众中广泛流传,它的流传范围是无法估计的,它的教育作用是不可低估的。所以我在整理搜集到的故事时,尤其是拿出去发表或出版时,很注意它们的内容是否积极向上,是否健康有益,是否有教育意义,凡是有教育意义的民间故事就积极整理,反之则弃之。
  比如我花24年搜集、整理再出版的《唐伯虎外传》,共收入50篇传说故事,实际上我一共搜了80多篇资料,出书前我进行了认真筛选,存其精华,去掉糟粕,重点反映唐伯虎如何用功画画,使人读后受到启发。如《三上焦山》里说,唐伯虎为了画好山水画,三次去焦山:第一次站在山上看,第二次坐在船上从水里看,第三次观察长江水的动态,边看边打草稿。
  
  三百万字已付梓

  苏周刊:到目前为止,您一共搜集了多少民间文学作品?
  潘君明:我是一个业余文学爱好者,在业余时间除了写些诗歌、散文、小说外,大部分精力花在搜集整理民间文学作品上了。半个多世纪来,我搜集的民间文学素材已有1000多则。
  苏周刊:已经出版的有多少?
  潘君明:除了诗词等方面的作品外,我个人出版的民间文学类书集有《吴王试剑虎丘山》、《唐伯虎外传》、《苏州风景名胜传说》、《苏州历代名人传说》等5种,主编《苏州民间故事大全(12册)》等4种;此外还有50多种民间文学类单行本收录了我200多篇作品。算下来,目前我出版的民间文学作品已达300万字(重复收录的不计)。
  此外,我还出版了11种与苏州有关的历史散文类书籍,如《虎丘趣闻录》、《子城》、《横塘》、《苏州街巷文化》、《苏州话寻根》、《苏州楹联选赏》、《苏州楹联集成》(主编)等。
  苏周刊:您的历史散文类书籍中,也加入了部分民间文学内容,会不会有人从此把它们当正史?
  潘君明:只要在行文时严格区分就不会。我一直认为,民间文学可以补正史的不足,价值不可低估。一个景区、一条街巷、一个人物,如果没有故事、传说,就很难吸引人的关注。但文学、历史学毕竟是两个范畴的东西,不能混淆。所以我在撰写这类作品的时候,先写正史,并注明出处;再写故事、传说,而且要写上“相传”之类的词,请大家阅读时注意。
  苏周刊:您出了这么多成果,除了方法得当,也离不开您半个多世纪的辛勤耕耘。有人说您是“不务正业”,您对此怎么看?
  潘君明:说实话,我工作时很忙,既要教育犯人,又要撰写论文,还出版了不少监狱学方面的著作,搜集民间文学素材只能利用休息天,整理则放在晚上。从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我就给自己立了个计划,要求每月至少搜集整理两篇以上。这个要求看看简单,但要始终坚持是不容易的,经过十年、二十年,才出了成果。
  在整理工作上,我既要把录音变成文字,又要分类整理,还要查找资料,考虑文章构思,一般要忙到深夜才休息,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苏周刊:对于您取得的民间文学成果,您是怎么认识的?
  潘君明:我虽然发表了一些作品,出版了几本书,在继承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弘扬民族文化方面作出了一些努力,但作为一个民间文艺工作者来说,我所作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我还要提高搜集整理民间文学的业务水平,研究提高民间文学作品艺术质量的方法。
  
  别让遗珍再散失

  苏周刊:不知是否出于某种偏见,社会上还有人不太重视民间文学,您认为民间文学有什么价值?
  潘君明:民间文学来自民间,是千百年来群众智慧的结晶,是珍贵的口头文学,反映着历代的政治、经济、风俗和社会面貌,是研究历史不可缺少的资料,也是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所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3年通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民间文学被置于五大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之首。
  苏周刊:对苏州的民间文学搜集、整理,您有什么意见或建议?
  潘君明:苏州埋藏着丰富的民间文学宝藏,需要我们继续去挖掘和整理。在经济社会迅速发展的今天,这项工作尤其需要重视。因为许多善于讲述的人都是年长者,如不及时搜集,他们记忆的民间文学素材很可能彻底散失;还有些讲述者会因搬迁等原因而很难联系。所以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关注民间文学的抢救,不要让这些遗珍从我们身边消逝。
  苏周刊:对希望参与民间文学工作的人,您又有什么忠告?
  潘君明:就一句话———做一个有心人。我们知道,挖矿山里的宝藏,一定要有掘宝人,而且,这个掘宝人必须非常细心,如果粗心大意,宝藏很可能在眼前流失。搜集民间文学跟掘宝一样,必须有心。无论城市和乡村,随处都有民间文学资料。不论走到哪里,不论群众在讲哪方面的故事,都要留心听讲,注意搜集,并且随时记下来,就可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日子一久,数量就十分可观了,就可以为整理、发表、出版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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