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老家小巷

离开生我养我的马大籙巷20多年，开始还常回家走走，后来就很难回去了。不是因为忙，主要的原因是那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亲人。虽然如此，小巷的一切如同影子，常常萦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偶尔路过小巷，隐隐约约地觉着隔了几个世纪。彩色的水泥砖路面时尚而风骚，生生地嵌入小巷的脊背。替代老家三楼三底的是一座新式的楼房，现代的粉墙黛瓦淹没了老家高墙矮达门斑驳的记忆。门前停着的轿车分明告诉我——这里换了人间。

站在小巷口，恍惚中仍然望不透240米的深邃。依稀中的碎石路不只是向前延伸，折进一个门堂子，楠木柱子的厅堂里，铺着大大的黑色方砖，跨过一个墙门，反过去看见的是门楼上的砖雕，再往里走，数度进深的庭院从我们那条小巷绵延到后巷抑或折转到前巷，连接的是高师巷还是花驳岸，或许是中街路？ 10号里、24号里、26号里，37号里和柏树弄深宅、桂花弄深宅，还有……数一数，这样的庭院有八个还是十个？

撑着纸雨伞的丁香姑娘如果诠释了苏州水城的清丽和婉约，那么老家的小巷深藏着的却是厚重和深沉。“墙内千秋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或许颜文粱大师就是站在天井里，面对厅堂，望着雕刻精致的老木头窗户突发灵感，然后在16号的厨房里创作出了走上国际画坛的《厨房》；或许太平天国的将士们就是利用了一落五进明代住宅建筑的优势，然后在四周围墙深锁、重门叠户的“和平里”设立了军械所；或许四代为医的朱家老先生坐在16号书房的红木雕花靠背椅里，泡上一杯香茶，翻开《本草纲目》，将医术传授给后代，朱家两代名医就此诞生，市中医院外科名医朱筱良至今坐堂专家门诊；或许……还有太多的或许……

我庆幸，自己曾经是小巷的主人，在老家不显眼的门墙内，藏着一个精致的幽雅小院，黝黑的泥盆里植着几枝蔷薇，两根竹竿上爬满的枝枝蔓蔓是种着淡绿的丝瓜。放学了，骆驼担挑来了糖粥，5分钱，买一碗甜甜糯糯的糖粥，上面浇上一勺红红的蚕豆糊，“呲拉呲拉”，恨不得把碗嚼了咽下去。夏日里，吊一个西瓜到井里，网袋边系上两个玉石环，沉到井水的深处。晚饭后，咬一口“冰镇”的西瓜，平淡的生活即刻便被幸福包围……

离开了老家，才知道老家小巷的金贵。用一生的记忆和一瞬间的复制去比较，手中的数码相机显得是如此的轻薄，一个简单的表象如何与大脑折皱里记录着深入骨髓的老家小巷那道刻痕去相比呢？

   熟悉的过去和陌生的现在交替隐现，用力掐一把自己，猛然醒来，才发觉，至今我仍生活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