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林
分湖是个美丽的湖,很大,江浙交界,旧时有吴根越角之说,已故诗人柳义南的一句“湖以名分水不分”印象很深,还有一句柳亚子的“分湖便是子陵滩”,当然,这一句的影响更大。因此,生活在分湖,是值得自豪的。
分湖作为一个行政区,“分”字前面被加上了三点水,有五个镇组成,每个镇都是很有历史底蕴的,尤其是芦墟、黎里两个镇。张康凡先生就住在芦墟老街上。
那天上午,像往常一样看群里聊天。忽然,朋友郑工说,张康凡先生昨去世,91岁,也是分湖文学社的人。但大家似乎对他并不熟悉。有人问,张康凡是谁?郑工答:芦墟老人,南京审计学院教授,新中国第一代保险界精英。这样的介绍简洁而又准确。同时介绍:家住袁家浜,灵芬馆老屋。
我是两三年前在西祠胡同上认识他的。那个板块的名字叫“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中间有吴江”,我发现两个人发帖较多,而且都是芦墟人,一个叫朱映茵,一个就是张康凡。张康凡先生用的是网名“分湖人”。通过朱映茵的文章,和她的交流,对张康凡先生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
张康凡先生在网站发的文章都很简短,有时,只是寥寥数语,大都与家乡有关,回忆往事,或童年生活,或艰难岁月,或江南风物,意外的是,还写了遥远的初恋。那一篇文章依然很短,写他与初恋情人丽分别的情景。丽是他大学的同学,1942年秋天的一个晚上,他到丽的家中为她送行,临别时,两人在昏暗的小巷里紧紧握着双手,说了声“再见”。从此天各一方。1996年,丽在病中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说,在电脑上又看到了当年的影片《待到重逢时》,想起了当年分别的情景。电影中的主题歌婉转而又悲伤,令人难忘。1998年,丽的女儿来信告诉张老,她已去了天堂。短文的最后,张老写道:“我忍着悲哀,噙着眼泪,轻轻哼着《待到重逢时》的歌,告诉她,我还在常常地思念她。”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写得非常感人。
2010年3月的一天,张舫澜先生和我去南袁家浜,看望张康凡先生。他住在一幢很破旧的老房子里。灵芬馆旧址,是清乾隆年间著名诗人、书法家郭麐的故居。旁边原来曾是沈昌直、沈昌眉的旧宅,可惜早在抗战时被日寇烧掉了。沈氏兄弟都是南社社员,沈昌直是张康凡的老师。
张舫澜先生送了几本书给他,其中一本是刚出版的《不可磨灭的记忆》,百年南社的纪念文集。还有两本是:《拾遗集》(柳义南著)和《吴江和南社》。张康凡先生显得很高兴,他跟柳义南是同学,但他不知道柳先生已于2009年去世了。
他在《芦墟的诗人 柳义南 》 中写道:“我们都是沈颖若老师的学生。不过他是老师去他家教的学生,我是去老师家读的学生。他已是青年,我还是少年。那时,他风度翩翩,与夫人唐露葵在一起,犹如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他家是芦墟镇的大户人家,开设油坊和典当。油坊在芦墟镇的南栅,与东北栅的陆映澄的泰丰米行遥遥相对,是芦墟镇的两家有钱人家。从我离开家乡后,到1991年回来,我们没有见过面。在晚年,我们在家乡再见,皆垂垂老矣!”
老屋的小园里,有一棵百年腊梅,据说,依然年年盛开。2011年1月,张康凡先生写了一篇《庭前的腊梅给黄雀啄光了》,只有短短几十个字,文中说:“今年,庭前的腊梅在十多天前,在叶没有脱落前,异于往年,在叶下吐露着芬芳。近日,下着大雪,忽有成群黄雀(比麻雀略大一些)飞来,将腊梅啄食,二三天来,几乎啄光。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现象。我不迷信,我总感到生态的破坏,是罪魁祸首,是吗?”老人感到可惜,但又很无奈。
这两年,大概由于身体的原因,他写得少了,查阅西祠胡同,分湖人的角落里,今年2月24日的《忆一九四二年春节,日军在家乡的暴行》一文,是他最后的一个帖子。
那次拜访张康凡先生,临别曾说下次还会再来的话,但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