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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噱头大王”张鸿声

张鸿声晚年演出剧照
张鸿声与他的弟子们
  汤雄

  蜚声评弹界的苏州评话演员张鸿声(1908—1990),16岁辍学拜评话响档蒋一飞为师,学说长篇评话《英烈》,并在三个月后就顶替老师上台“破口”,以“噱头”初露其诙谐幽默的天赋。由于张鸿声深知评弹演出中“无噱不成书”、“噱乃宝中宝”的诀窍,所以他在长期的实践中,结合社会现象,创作了大量的“噱头”,活学活用,现场发挥,博得新老听众乐此不疲。所以,他被同道与听众一致公认为“噱头大王”。

  自古英雄出少年

  1908年,张鸿声出生在苏州阊门外一个普通的人家。苏州是江南评弹发源地,书场茶楼遍设,书坛名家辈出,单阊门外就有汇泉楼等几家专供评弹艺人说唱的茶楼。小鸿声从小就被艺人们绘声绘色的说表,动听入耳的丝弦之声所吸引,所以,读小学开始就听书了。听书要买筹,三个铜板或六个铜板一根筹。他家境贫困,能读上书已经不容易了,哪还有零钱买筹,只好站在书场外听“转书”;有时帮茶楼职工卖卖筹,卖完筹后可以免费进去听一回书,因此,他就经常利用课余或假期的时间到茶楼去帮忙。那时,什么书小鸿声都要听:评话要听,弹词也要听;坏书听,好的书也要听。一下课就往书场跑,他被名家精湛的书艺,起伏跌宕的书情迷住了。一遍又一遍地听后,有些书目章节都能背出来,闲时摆起架子居然也能说说,成了同学和邻居的“说书先生”。有时说说忘记了书情,就凭自己的小聪明胡乱编下去,“听众”们照样听得津津有味。
  小鸿声读到高中二年级时,因家贫交不出学费而失学。失学后,干脆整天听书去了,白天听完,晚上接着听。1924年,他16岁,娘对他说:“也该找个出路了,今后打算学啥?”小鸿声嗝也不打,答:“学说书”。虽然平时也听弹词,比较起来他还是欢喜评话,因为如果学弹词,既要学乐器又要学唱,难学好。于是决定学全靠说和起角色的评话。选择什么书目和跟哪位先生学呢?有两位父亲的朋友认为小鸿声是个聪明活络、嘴又快的人,倘若拜个先生也是个活络人,将来要学不到真本事的。建议去拜蒋一飞老师学说《英烈》。因为蒋一飞老师是老实人,当时与叶声扬、许继祥齐名,听众赞他们是说《英烈》的三鼎甲。小鸿声就听从长辈的建议,拜蒋一飞为师。但拜师是要送拜师金的,娘东借西凑总算弄到50块大洋,拜了蒋一飞为师。
  娘在筹借拜师金时,有人在背后说张鸿声坏话,说他这个人没有长性,学不好的,无非白浪费几十块大洋。张鸿声听了很气愤,为争一口气,干脆贴饭钱住到老师家里去学。在老师家中,师母把他当小佣人使唤:带孩子,做家务。说起来是与老师一家同桌吃饭,可每逢吃“好菜”时,太师母(老师的母亲)总要提醒小鸿声:“这是你先生欢喜吃的”。意思就是不能吃不能动的。生活上吃的苦一言难尽。但更令小鸿声暗暗叫苦的是,老师却从不给他排书,更不要说教书了,跟老师学书就是每天跟他上书场听他说书,听完就回家,老师也不问。要想吊吊嗓子,师母也反对,说家里不能吊嗓子,要吵先生休息。没办法,小鸿声只好每天天不亮起床,跑到北局的土坡上去吊嗓。当年的苏州北局,土坡很多,还是苏州的骡马市。张鸿声天天去吊嗓子,学“八技”。约练了两个月后,骡马市的马一听到他学的马叫,就一道叫了起来。小鸿声见状,心里高兴极了。每天吊完嗓子,要急匆匆赶回家做家务,然后侍候老师起床,吃早饭。
  上书场听书,老师是不允许将书记录下来的,理由是:记了书,以后脑子不动了,没长进。其实是老师怕徒弟将他书艺学到了手后,他就没生意了,因此处处要留一手。为此,小鸿声想出一个办法,弄一块小木板,上面压一张白纸,再拿一支短铅笔,每天听书时,偷偷拿小木板放在膝盖上,把拿笔的手缩进长衫里,一面听,一面记,可是记不全,只能记条书路,又记得歪歪斜斜,模模糊糊,回家拿出来看,有时连自己也看不明白。靠这样记也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全神贯注地听书,靠脑子硬记一部《英烈》。硬记也有诀窍:先记人名,元朝的主要人物,朱元璋部下,十二邦王和有名的文臣武将;其次记书中人物的相貌,武将手中的武器,还有官衔。然后小鸿声将书路分四大节,十几个小节。最难记的是书中的赋赞和开词,老师在台上念,有的字听不清,又不能问,只好今天记两句,明天记两句。碰到别的学评话的艺徒,再问问他们,或是借他们的赋赞和开词本子抄抄,拿回家来再自己默背。
  除了每天吊嗓子,背书外,还要练起角色。在家做家务也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练呢?那时老师来去书场是坐人力车,老师坐车,小鸿声只能跟在他的车后跑,从老师的家到书场有一大段路,小鸿声就利用这段时间,一面走,一面练习起角色。每天日场散场,等老师坐上车走后,小鸿声在后面手里拿把扇子,一边走,一边嘴里练口劲:“波……”,“恩波……”,“啊哎……”“哈哈哈……”。老师住在苏州通关坊底盐仓巷,那时苏州大街小巷的人不多,小鸿声就这样边走边练,走到护龙街,将要到通关坊时,他就高叫一声:“得……马来……呀!”把手里扇子扬扬作马鞭,然后疾步狂奔,“阿哒哒……”,好似翻身上马、乘马飞驰的样子,直到通关坊底往右手转弯时,叫一声“赶路呀……赶路哇”!叫完这一声,正好到老师家门口。前一声“马来”,小鸿声用尖嗓子,起书中常遇春的角色;后一声“赶路”用阔嗓子,起书中蒋忠的角色。天天如此,通关坊底住的人家一听见他“马来”,就知道5点钟了,妇女忙着去淘米烧夜饭。有一次,小鸿声回自己家吃晚饭了,听说她们当天因为“马”没来,误了淘米烧饭的时间。平时,小鸿声就是上老虎灶泡开水也不忘练:他左手提水壶,右手拿一把扇子,练播枪、弄棍。有一次在路上练播枪,一“枪”戳过去,“枪尖”戳到了正在前面走的老师的丈母娘身上,回去挨了老师的一顿骂。
  跟老师学了一段时间后,小鸿声感到只听老师的书还不够,想听听别人的,来充实自己。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告诉先生的。小鸿声摸到老师上书场总欢喜迟到的规律,就趁老师出门前先走一步,到老师书场附近去听别人“转书”。当时同行是不能相互听书的,倘使被对方发现就要被赶出书场,所以小鸿声只能偷听。等听到小落回(剧场休息)时,他再赶回老师的书场,老师正好开书。那时,苏州评话盛极一时,甚至胜过弹词。一些有名的评话艺人黄兆麟、尤少台、吴钧安、何云飞、钟士亮等的书他都偷听到了。这样,他就从别人的书艺中,汲取了不少养料,对他日后书艺的提高有很大帮助。事实上,在当时那样的学习条件下,要学会一部书,若不很好钻研,勤学苦练,广撷博采,不要说成名,就是要说成功也比较困难的。
  有一次,老师蒋一飞患眼疾,当晚不能上台说书,就叫张鸿声和师叔蒋一麟一道去书场说一声。到了书场,场东说筹也卖了,听客也来了,不开书听客不答应,不如代一回书吧。场东要蒋一麟上台说,但蒋期期艾艾不肯。场东又让小鸿声上。当时小鸿声才学了三个多月的《英烈》,不敢贸然答应。场东再三要求,小鸿声推托不了,只好答应。那时,老师的书正说到王玉冲牛塘角,正巧头一天小鸿声听了老师日场说的“王玉冲营”,可以连下去说。小鸿声一上台正书未说,先放了个噱头,引得听客哄堂大笑,之后,正书里又放了不少噱头,很受听众欢迎。回到家,小鸿声将演出酬劳交给老师,老师很高兴。不料,师叔嫉妒了,在太师母面前说小鸿声说书不受听客欢迎,只会放噱头。太师母又告诉了蒋一飞。蒋一飞看在太师母面子上,训了小鸿声几句。当时,张鸿声年轻气盛,心里不服,就对蒋一飞说:老师,明天让我和师叔一起到书场各说一回书,看听客欢喜听谁的,如我不受欢迎,今后我就不学《英烈》了。这一下,触犯了蒋一飞,认为小鸿声胆大妄为,目无尊长,从此再也不过问小鸿声学书的事情了。不久,张鸿声就离开了师门。
  在离开老师的前一天,张鸿声说了一回《舌战濠山》给老师听,希望老师能指出他的不足之处。谁知蒋一飞一面听,一面看报纸,没有多久居然睡着了。这下可把小鸿声气坏了,等一回书说完,就将醒木狠命一拍,将老师新买的白漆镜台拍了一个很深的印记。蒋一飞被小鸿声拍醒了,小鸿声问老师说,我的书说到哪里了?蒋一飞自是无言可对,只说了一句“你出去吧,以后生意不好再回来吧”。就这样,小鸿声结束了自己一年多的学书生涯,于1925年17岁那年,踏上书台,开始了他的说书生涯。
  
  “噱头大王”名不虚传

  苏州评弹艺人有诀窍:噱乃宝中宝,一噱遮百丑。甚至有无噱不成书之说。
  粉碎“四人帮”后的1978年,被剥夺演出权利的张鸿声首次重上书台。他开口就说:“各位老听客,好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们(下面听众轻轻一笑)。想上去你们也很想念我吧(台下听众都笑了)?虽然大家都想念也没有用哇,老九滚蛋呀,‘四人帮’将我们赶下书台。现在幸亏党中央一举粉碎了‘四人帮’,我才能够上台说书和你们见面。‘四人帮’实在不像人,实在不是人,连人味道也没有。那么听众要问了:‘四人帮’里也有个姓张的。不搭界的,蛮清爽,他是宋朝奸臣张邦昌的子孙(听众笑),我是汉朝张飞的子孙(听众笑声更大)。我是弓长张,他是长弓张。”说到这里,下面听众哄堂大笑。
  如果说刚才那只讽刺张春桥的“噱头”是打“死老虎”,不硬气,那么,这只张鸿声在日伪时期上台演出时放的“噱头”就硬气了:“刚才诸位听了《白蛇传》,很同情白娘娘,我也有同感,只怪法海没人性。不过大家阿晓得法海姓啥?我告诉诸位,法海姓周,叫周法海。他的兄弟就叫周佛海。”一只噱头刚出,满场观众放声大笑,佩服张鸿声艺高胆大,竟然敢在那种日伪横行的时期,公开讽刺大汉奸周佛海,为全体观众出了口窝在心里的恶气。要知道,这只“噱头”在当时传到汉奸特务的耳朵里,是有杀头坐牢的风险的。
  张鸿声还独创了用哑语放噱头的技巧,至今仍为同行津津乐道。那是1966年初,上海出现了四个标兵。上级要求上海评弹团将他们的事迹编成作品,组成几个演出组去市郊作宣传演出。当时张鸿声与彭本乐编在一组,张鸿声演评话《杨怀远》,彭本乐讲故事《杨富珍》。那次,他们在一个工人俱乐部的电影院里演出,外面广告牌上画着一幅宣传画:一位农妇,左手抱一大捆稻穗,右手向前伸举。宣传画上面写着“大型记录片《敢叫日月换新天》”几个大字,很为醒目。
  张鸿声所演出的《杨怀远》的故事中,有介绍杨怀远为做好服务工作,特地去学习哑语的情节。张鸿声在演出时,为此灵感陡发,放了个噱头。他说:“哑子与哑子还能轧朋友,谈恋爱。”说着,他先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胸口,又点点对面;再将双手放于眼前,作观看状,同时解释道:“这是男的问女的,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接着,他又作了个观看状,并双手一摊,说:“这是女的问男的,看什么电影?”
  再做动作:左手作抱物状,右手向前伸举,接着衬一句:“去看《敢叫日月换新天》。”
  说到这里,场内先是静了一下,然后突发出一阵强烈的笑声和掌声。因为这一动作和门外大幅广告牌上的画面一模一样,听众立即领会了。
  事后,彭本乐向张鸿声取经:“侬迭些哑语是正宗的还是杜造的?”
  张鸿声答:“这叫半真半假。哑子看不懂不要紧,他们不会来听书,只要听客懂就好了。”在那个浮夸成风的年代,这个能与听众引起会心的共鸣的无声的噱头,还有事后张鸿声吐露的那句“半真半假”,值得人们回味。
  听众们赋予张鸿声这个“噱头大王”,大致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叫开来了。
  其实,放噱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张鸿声曾在他写的一篇文章中介绍说:放噱头首先要有生活,没有生活,放出来也不会噱。更要在平时多做有心人,加强文化知识的学习,或传闻野史,或社会新闻,或生活知识,都要事事留心,处处在意。如说到射箭,就穿插了楚人养由基“百步穿杨”的典故。为了丰富内容,张鸿声经常翻阅书本,观察生活。
  张鸿声还透露他在演出时放噱头的技巧,他说:放噱头一定要主动,自己觉得应该放的就放,好比接榫头,接得牢就噱,接不牢就不噱。还要讲究个人性、地性和时间性。有些噱头过时了,再拿出来放,不一定噱了。所以说,放噱头里面还有大学问呢!
  张鸿声之所以成为评弹界一致公认的“噱头大王”,与他小时候欢喜听卖梨膏糖的小热昏,听茶馆里、街头巷尾甚至小菜场的笑话有很大关系。此外,看中外喜剧电影,尤其是卓别林的电影,以及听王无能、汪摩陀的独脚戏也大有关系。不过,张鸿声认为放噱头首先还是要将书说好,只有对书情熟悉了,才能游刃有余。切切不能为博听众一笑,为放噱头而放噱头,也不管听众能否接受,在台上乱放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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