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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人吃面--面浇头

“浇头”一词,起于何时,很难再究,通常解释是苏州的“面浇头”,套用自北方的“盖浇饭”,即将佐餐菜卤浇于主食之上。但我家老辈人中,却曾有过另解,苏州的“浇头”应该算作是“桥头”的谐音。面熟捞出,掼两掼,将面卷紧,放入汤碗中,捞面师傅的笊篱犹如是座“桥”。面入碗中,师傅必以长筷挑起翻盖成型,行话中称此为“搭桥”,撩成后,如鲫鱼之脊,更如拱桥在水,端上桌,桥上的“浇”更像是桥上的“头”。所以在苏州,只有“过桥面”而从未有“盖浇面”之说,道理也就在此。听着有些像戏言,不过我还是觉得蛮有些道理的。

苏州的面浇头品种之多,大约能称华夏第一了。单在王稼句先生所撰的《姑苏食话》中列出的,就有数十种之多。有焖肉、炒肉、肉丝、爆鱼、块鱼、爆鳝、鳝糊、虾仁、三虾、卤鸭、壮鸡、头尾、三鲜、什锦、肚裆、甩水、卷菜、白汤蹄膀面、小羊面、凤爪面、小肉、素浇等,此外,如面筋、素鸡、火方、香菇、牛肉等,也都是面馆中的常备浇头。如果再算上雪菜肉丝、扁尖肉丝、蘑菇肉片、开阳雪菜等派生而出的浇头,真让人一时难以取舍。

苏州的面浇头,不但品种繁多,而且还讲究风味各异,浇头的特色几乎就是面馆的特色。如松鹤楼的卤鸭面,奥灶馆的红油曝鱼面,近水台的焖肉面,朱鸿兴的三虾面、鳝糊面,观振兴的白汤蹄髈面、排骨面,六宜楼的以青鱼尾为料的甩水面,四时春的小肉面、五芳斋的两面黄、面拖排骨、小无锡的肉丝面、这些都是苏州面馆中的“一招鲜”。

苏州的面浇头,首先是用料讲究。就拿面浇头中的“哼哈二将”焖肉和熏鱼来说吧,鱼要用青鱼,既不能大又不能小,五斤左右为准,伏天鱼缺,宁可停供,也不用杂鱼充数。肉则要三精三肥硬肋大精头,而且要是“黑毛小猪身”,即毛猪身重约在120~150斤之间。在《醇华馆饮食脞志》中,有一则关于松鹤楼“卤鸭面”的记载:“每至夏令,松鹤楼有卤鸭面。其时江村乳鸭未丰满,而鹅则正到好处。寻常菜馆多以鹅代鸭,松鹤楼则曾有宣言,谓‘苟能证明其一腿之肉,为鹅而非鸭者,任客责如何,立应如何’!”选料之严谨,或也可见一斑。

其次则是加工精细。一块焖肉,首先要将肉放入清水中泡去血水佐以调料稍作腌制,入大火烧熟,剔出肋骨,只留软骨,用刀刮清肉皮,修出刀面,然后再上炉文火慢焐三四个小时,直至肉烂而形不散,冷却后,再用利刃切成块块大小大小厚薄,绝不会有熟客吃的大而厚,生客吃的既小还薄,弄得不巧还是几块碎肉拼搭而成那样的状况。这样出来的焖肉,那才叫得上是肥则腴而不腻,瘦则酥烂醇香,满口鲜汁,食之不忘。

林林总总,总也有本。除了素面馆,“焖肉”便是每家面馆中的最根本。一块好的焖肉,尤其是一块刀面漂亮的焖肉,不但费时费力,而且所去边料也不少。聪明的老板当然不会把成本转嫁给消费者,所以除了松鹤楼、义昌福、六宜楼等面饭兼营的馆子外,几乎所有的面店都有几道叫得响的点心。也许是《饕餮家言》成书较早(民国十二年,1923)的缘故,朱枫隐所言:“苏州面馆中,多专卖面,其偶有卖馒首、馄饨者,已属例外,不似上海等处之点心店,面粉各点无一不卖也。”似乎和我所见有所差别。据我所见,如朱鸿兴的鲜肉汤包,观振兴的油汆紧酵馒头,近水台的“件头”(花卷、包子、饺子之统称)、五芳斋的鲜肉汤团以及张锦记的馄饨等等,这些名点都出自于面馆,反倒是只卖面条不卖别样的极少有见。

边角料一样能有好滋味。世称“天下第一吃”的唐鲁孙在论述扬州狮子头选料时曾指出“猪肉一定要选肋条,前后腿肉都不能用。”梁实秋先生也说:斩肉要选“七分瘦三分肥,不可有些须筋络纠结于其间”的才最好,苏州百姓中也有“好肉出在骨头上”的俗谚。由此可见,烧焖肉剩下的硬肋五花肉边料,具备了一切做馅心的要素。

有心人多能事半功倍,苏州人向来熟谙此道。面馆里的肉馅点心的味道往往不同于寻常,道理也正在这里。

 

老凡,十七岁当学徒,后成电气工程师。五十过后,偶有文字见诸报章,《传奇唐伯虎》、《古新郭人物》等书也获出版。平生好吃,且不懒做,竭盼有缘相交诸多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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