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寒山别有情

吴 眉 眉

“一走进山里，就无名地起了一种兴奋”，“会在心里，笑出一朵花来”。“于花山之巅莲花峰畔，与草中石驼并肩闲坐，同望姑苏”；“面对荒凉的小王山，如同面对大自然的轮回”，“怅然若失，我只能站在小王山的断崖处，将目光一次次伸向远方”，“用心感悟种种惝恍迷离、浩渺无际的美好”。读着这些句子，有人不禁会问，具有如此深刻感悟又如此深爱吴地山水的人是谁？是哲学家、思想家？还是旅行家、地质学家？抑或是文学家、诗人？其实不然，本书作者是一位身居要职的政府部门领导——杜国玲，也许这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吴山点点幽》，字字句句打动我心，引起共鸣。虽然是寒窗夜读，却时时感到丝丝暖意袭上心头。作者与自然同呼吸、共悲喜，游走于吴地山水间，她动了真情、生了实意，从而令我惊奇地发现，作者笔端倾泻而出的文字，如同是她血液里迸发出的一个个鲜活的细胞，就像“这山和人，景和情，如水与乳一般，完全交融，难分彼此了”，所以她才会把山当作情人，才有了“山也在想念我了吧”的纯真少女情怀，才应了那句“相看两不厌，人山合为仙”。

读罢全书，重又读一遍“雪后寒山”。我爱寒山，并不像作者“说不清寒山好在哪里，可我就是喜欢”那么纯粹，最初喜欢寒山，是因为有两位我喜爱的才女曾经生活在那里，一位是“吴中闺秀工丹青者，三百年来推文俶为独绝云”的文俶。她赋予了寒山的花鸟虫蝶、苍松奇石及溪花汀草鲜活且永恒的生命，《寒山草木昆虫状》，就是她对寒山花草进行写生的作品集，款署寒山兰闺画史；另一位是文俶的婆婆，人称“隆万间闺流能文者，亦未见其匹也”的陆卿子。她秉性雅澹，不事繁饰，与赵宧光结庐寒山中，绣佛长斋，吟咏无间，超然遗俗，著有《玄芝集》、《寒岩剩草》、《云卧阁稿》等。

好几年前我去过寒山，想体会一下当年两代才女的创作氛围，如今回味初见寒山时怦然心动的感觉，还有丝丝甜意，难怪寒山会“把那个一生最好游山玩水的乾隆皇帝也引来了，而且不止一次，是六次”！“在寒山中央那片巨大的盆地里，我常常会站在某块突起的巨石之上，向四周眺望，南北都是波浪般柔缓的山脉，仿佛山的身躯在酣睡中深沉呼吸时那宁静起伏的曲线。这就是江南的山，苏州的山，毫不高峻雄浑，深不可测，而是一派温良敦厚的长者风范，让人不知不觉地就生亲近之心”。记得当时，我还在那片巨石上开心地跳来跳去，差点摔了跤，扭了脚，还往“惊虹渡”那边的水潭里扔石块与朋友们嬉戏，开心得像个孩子。

2008年夏季的一天，我又去了寒山，也许是雨季，从法螺庵门前经过一路西行，巨大的盆地已积满污水，原本可以通往花山的小道已然成了水路，无奈折回。爬上天平山的后山腰，向远处的苏州古城望去，狮子山与错落的高楼构成了一幅宜人的图画；收回目光，山脚那大片绿油油的桑园格外让人心旷神怡，但在它的西侧对应的是大片白茫茫的垃圾，当时还未注意到那逐渐被寺院建筑吞噬的山脉。

“难以形容当时的心情，只是木鸡般地站在山坞里，满眼的忧伤。一个幽静美丽的山谷会这样开始消失吗？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2004年12月26日的中午，满山积雪尚未消融之时，我一个人在寒山坞伫立。这是一个令人忧伤的时刻，怕眼睁睁地看着又一处寂静自然之地默默消失。”这是作者看到“原本藤萝缠古树、清涧灌丛流的幽境已全然消失”时的内心独白，她每篇文章的结束语都可以用“干脆”来形容，唯独这篇，可以想象她是如何地强忍悲伤，无法释怀，从而使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虚脱了。我并没有如此悲伤，因为我看见的只是一片可以清除的垃圾而已，但还是气愤地举起照像机拍个不停，想着回去立即发给报社。可后来终究没那么做，原因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隐约感觉这样做改变不了什么，或许还会给它带去更大的不幸。

“人生代代无穷已，但只要山川永恒，人类就不会失去今古相连的纽带。”作者是多么担心有一天吴地山川真的从我们视野里消失啊!“当我与寒山默默相对时，似乎颇能体会当时赵宧光面对这片山林时的心情。固守山川，其实就是对一种永恒的固守，也是固守人的精神家园，固守人类灵魂的栖息地。”作者在本章中称“第一个发现并与之生死相契的人是赵宧光”，我想，她又何偿不是与吴地山水心灵相通、生死相契之人!

可以说，寒山因为有了陆卿子、文俶两位女性的生花之笔，增添无穷魅力，两位女性也因为寒山的山水滋养，变得钟灵毓秀。而如今，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寒山因为第三位固守它的女性的出现，而变得静好幽邃。

但愿寒山不老，吴山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