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枚官渡青团子

文  许松盛

才到惊蛰边，街上就已经有青团子叫卖了，这青团子往往会被打上“正仪”的牌子，显得正宗，好像很美味似的。我偶尔吃过几回，总觉得青籽气较浓，而且太软糯，远没有母亲做的好吃。

我的老家在吴中区越溪镇，我的祖辈世代生活在一个叫“官渡”的村庄。这个村庄坐落在七子山脉吴山岭南与东太湖北岸之间的中间地带，规模不大，我上学前有7个生产队，大约二百十几户人家，不足1000人。几乎家家都要在清明节到来前制作清明团子，在过节斋祖宗时，与其它过节的菜肴一起供奉在供桌上，以示对祖宗的纪念与缅怀。与正仪青团子不同，我们的青团子关键原料是一种我们称之为“鹞鹰头”（蒲公英幼苗，尚未抽薹开花）的植物。官渡村周边一些村庄几乎不做青团子，正如官渡村人的口音、讲话的语调不同于其他村一样，官渡村的文化显得有些另类。这种制作技艺也不知始于何朝何代，但从村上流传着“先有官渡村后有木渎镇”的说法看，我们村是历史悠久的。我想，这种青团子制作技法应该是古已有之的。

母亲是村上做青团子的能手。三月上旬左右，几场春雨的滋润加上太阳的照耀，鹞鹰头迅速从土里窜出来。母亲就会带着我们姐弟三到河滩边、田埂上、晒场头用镰刀或铲刀挑摘鹞鹰头。20公分长短的最好，这时候的蒲公英幼苗不嫩不老，最适合做青团子的原料。采满一竹篮回家剔除杂质烂叶后洗净，放入大铁锅加水煮，等到快熟时加入生石灰（最好是石灰石刚刚加水化开的石灰粉）炝，目的是脱毒和煮出苦涩味。再煮一会儿就停火等它自然冷却，倒掉石灰水后加入清水，尽可能把煮出的青汁、石灰水洗尽，然后轻轻拧干，不要干透，要保持适当的水分，冷却备用。

豆沙馅的制作过程比较简单。母亲用隔夜浸透浸胖的赤豆放进大锅煮烂，她根据我们的喜好加了一点口碱和绵白糖、冰糖。收汁过程中，母亲用锅铲把烂熟的赤豆在锅壁上碾压、研磨，直到完全酥烂入口即化。这一步也可以在煮鹞鹰头之前完成。

我们做青团子主要不是利用鹞鹰头的汁水，也不是一气呵成直接做团子的。我们有一个步骤叫做“做粉头”，称取一定分量的糯米粉，这里的糯米粉不是水磨粉，而是石磨或电磨磨出来的颗粒较粗的米粉（也有参杂粳米粉的），用冷水加刚才煮熟炝涩洗净备用的鹞鹰头茎叶和在一起搓揉，手法大致与和面相类似。尽可能把它的茎叶都揉烂，使它的纤维充分和米粉混合均匀。放在冰箱里备用，以前条件不好，做好的粉头一般放在小的竹笾里，用苎麻夏布兜住，搁在通风处，几天都不会变质。等要正式做青团子了，就取一点粉头，化水，参入一比五左右的生糯米粉，加水充分糅合即可。接下来就是蒸制团子，母亲用揉好的粉团捏成若干个直径一寸，长一寸半的剂子，再把剂子压成半公分厚的粉胚，加入豆沙馅后包制成底高约为五六公分的类锥体团子。团子码放在蒸笪里浸湿的苎麻夏布上，盖上镬盖高火隔水蒸。到团子胚由浅绿色变成墨绿色且有油光发出，按上去觉得有弹性时，基本上就熟了。

蒸好的青团子下屉后，要乘热翻到平整的条案上，也是放在透气性较好的苎麻夏布上，这样不容易粘住。成行成排码好后，要点红，就是用隔年采摘的苘麻果子蘸玫红色食用颜色水，点在青团子尖。找不到这种果实的人家也把筷子头劈一个十字蘸了颜色点在团子上的。随着逐渐冷却，青团子表面油光铮亮。相对于正仪青团子，官渡青团子吃起来特别香甜，一点都没有青籽气，而且特别有嚼劲，一点也不粘牙。

官渡村人在制作青团子的时候，也做相应数量的白团子。白团子的馅料是马兰头加黑芝麻。马兰头具有明目等功效，是可以吃的野菜之一。母亲把从野地里挖来的马兰头洗净汆水，拧干切成二三毫米粗细的末，热油与黑芝麻加盐煸炒，也可以加豆腐干末一起翻炒，淋入一些麻油则更香。其后的包制、蒸煮、点红等步骤与前面大致相同。等两种颜色的团子都基本冷却时，母亲就板起一个青团子，再板起一个白团子，将它们对合在一起，煞是好看，一青一白，似乎在告诫我们，做人要清清白白。一甜一咸，又似乎在告诉我们，遇事要灵活要分得清主次。

小时候吃着母亲做的鹞鹰头青团子觉得很美味，等长大后我也曾对蒲公英做青团子的原料产生过担心，但后来查百度知道，蒲公英植物体中含有蒲公英醇、蒲公英素、胆碱、有机酸、菊糖等多种健康营养成分，有利尿、缓泻、退黄疸、利胆等功效。蒲公英同时含有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微量元素及维生素等，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可生吃、炒食、做汤，是药食兼用的植物。这才释然，又开始放心大胆地吃了。

如今，我和姐姐都先后在外工作、成家，有更多的亲戚朋友知道了官渡青团子的美味，母亲便每年清明前要做几次、做很多青团子、白团子，让我们从乡下带回城里，再由我们转送给我们其他的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