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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家藏书楼:苏州文化的根

位于常熟市古里镇的铁琴铜剑楼,经过恢复性修缮,已正式对外开放。作为近代四大藏书楼之一,它见证着吴地私家藏书的辉煌和衰退,它的修缮和恢复,可以让我们重温苏州的藏书文化。

苏州历史上书香盈邑,藏书之风享誉海内外。无论是规模恢弘的图书还是屹然矗立的藏书楼,以及在长期的藏书活动中总结出的保护措施,都成为藏书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而由此形成的习俗、风尚和藏书家们主体的潜层心态,又无不丰富着地域文化的积淀。为此记者专访了长期关注、研究苏州私家藏书文化的苏州大学大图书馆馆员孙迎庆先生。

书香盈邑的苏州私家藏书楼

苏周刊:根据您多年的研究,苏州藏书在历史上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孙迎庆:苏州文脉源远流长,藏书之风享誉海内外,历朝繁衍不衰,至明清已蔚然成风,藏书楼前后计有数百家。特别是清代,以地域分布而论,江南以苏州为中心,这一历史事实,是大家一致公认的。孙从添在其《藏书纪要》中对此已作了清晰的阐述:大抵收藏书籍之家,惟吴中苏郡(苏州府吴县、长洲县)、虞山(常熟县)、昆山。原苏州市图书馆馆长蒋吟秋先生撰写的《吴中藏书先哲考略》是一部考察苏州地区藏书家的专著,书中共收集吴中藏书家140余人,他在此书序言中也指出:“自来嗜学好古之士以积书称者,代不乏人,风尚所趋,首推江浙,而吾吴实其中心也”。

苏周刊:那是不是以藏书楼为标识?

孙迎庆:是的。苏州众多的藏书家、藏书楼,汇聚了大量的典籍,使得苏州文人学士得益匪浅,而文人学士的学术文化活动又反过来影响着地方的藏书风尚,成为吴地文化史上一种内涵十分丰富的文化现象。许多苏州藏书家将收藏、赏鉴、著述、编纂、校勘、出版诸学术文化活动融为一体,大家迭出,名冠全国。

苏周刊:历史上苏州有多少座藏书楼?现存大概有多少?

孙迎庆:有记载的藏书楼大概有二百多座,现在遗存还有四十多家,最早的就是明朝王鏊的颜乐堂,位于今天学士街十八中学西北角。我们曾对苏州的藏书楼进行过考证,多数为清代的,明代的建筑现在已不多了。苏州现有两座属于“正宗”的藏书楼:一个是耦园的鲽砚庐,一个就是怡园的过云楼,它们在国内的影响非常大。其它还有潘祖荫的滂喜斋,它的许多藏书在上海图书馆,成为那里的镇馆之宝;位于双林巷的春草闲房,它的主人是明末清初的著名画家金俊明和他的儿子金侃;清代徽商汪文琛父子在山塘街殳家墙门建造了闻名中外的艺芸书舍;邓邦述定居侍其巷,群碧楼藏书仅宋刻本就达1800余卷;吴梅购得蒲林巷厉氏破屋开始重建,楼上东边两间辟为百嘉室,收藏善本精本图书,奢摩他室仍设在楼前平房内,收藏一般书籍。

苏周刊:您说苏州具有藏书中心之地位,是什么原因造就了这一地位?

孙迎庆:至少有三方面直接因素:首先,清代苏州为江苏省会,是一省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的中心,苏州有耕读传家等崇文优良传统,世家众多,人才兴盛,多以倡明学术、弘扬文化为己任。其次,苏州经济发达,无论是攻读应试、创立学派、著书立说,还是搜罗古籍彝器、校刻群集,都可提供丰裕的财力。第三,水陆交通便利,信息传递快捷,书肆林立。明代学者胡立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已有“姑苏书肆,比于京师”的说法,认为苏州是全国四大书肆之一,这又为藏书家收集典藏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条件。

虞山派藏书在中国私家藏书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苏周刊:事实上现在的藏书楼里已经没有书了,包括铁琴铜剑楼,还有很有名的宁波的天一阁,那花巨资恢复修缮它们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孙迎庆:还原地域文化。铁琴铜剑楼位于常熟市古里镇,这是个历史古镇,包括它很有名的白茆山歌,都在慢慢地恢复。比如说苏州园林,就见证着苏州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还有文庙,通过这些可以知晓苏州历史上的文化演变、发展到底是如何的。

苏周刊:著名藏书研究专家郑伟章参加了铁琴铜剑楼的开馆,他盛赞“这标志着中国藏书文化新的里程碑”,他为什么这么说?

孙迎庆:全国范围来讲,像这样历史悠久、规模宏大、闻名全国的藏书楼现在已很少了。大多数的藏书楼的现状令人堪忧。而古里镇能够投入那么多的钱来修缮保护,并且是进行整体性的恢复,就全国来讲还是第一家。在藏书研究专家眼里,这可以看作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也可以说他们很有文化战略眼光,用藏书楼来做古里镇的名片。

苏周刊:藏书是否还分派别?

孙迎庆:是的,洪亮吉在《北江诗话》将藏书家分为了五类,除了“掠贩家”(书贾)之外,大多是学者或知识分子。当代知名学者黄裳在《春夜随笔》说,藏书的确有流派,明清之际出现的虞山派与浙东派的区别,就是一个很值得注意而又恰恰为过去的研究者所忽略的问题。虞山派的代表是钱谦益,及他的族孙钱遵王,还有毛晋和季沧苇。《瞿氏铁琴铜剑楼研究》作者曹培根先生指出:“虞山派的收藏特色是,好宋元刻本、抄本和稿本”。

苏周刊:但我看到,提到 “虞山派”,多数在于它的精神,在于它的可以把自己的藏书借给别人,是这样吗?因为当时很多藏书家对自己的藏书都是秘不示人的。

孙迎庆:只能说,虞山派中的一部分人是这么做的,包括铁琴铜剑楼的主人瞿氏,不光提供借阅,有时还管伙食,因为这时已近民国了,公共图书馆的开放意识对他们产生了影响。但大部分的藏书家是秘而不示的。比如说,过云楼以收藏名贵书画著称,享有“江南第一家”之美誉,但顾氏却对家藏善本书籍秘而不宣。就是这样的一条家规,使顾氏藏书大部分得以流传至今。 2005年的嘉德拍卖会上,过云楼孤本宋刻《锦绣万花谷》拍出了2310万元的高价。苏州图书馆也曾设想使该批古籍重返苏州,可是最后由于经费难以筹集,只能放弃。

书香气渗透在园林的每一个角落

苏周刊:有人将藏书这种现象称为“破解中国古代文化的密码”,这怎么理解?

孙迎庆:历史的延续靠的是文献,靠收藏的这些书本身史料来了解历史,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从藏书的过程、藏书的有序流转中来了解历史。这可以说是藏书楼的功绩。私家藏书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有序收藏。一些珍本善册被卖了以后不会像废铜烂铁那样处理掉了,而是成了别人家的藏书,这就是为什么中国的很多古籍能够保存下来,就是靠了这种有序的收藏。

苏州藏书还有个特点,就是园林藏书。

苏周刊:苏州园林中有多少藏书楼?

孙迎庆:苏州园林的主人大多出身世家,以构筑花园颐养天年。也有被贬官员,欲以隐居方式保持自己人格的清高,因此藏书和著述成了他们晚年精神生活的全部,由此也成为了苏州有名的藏书家。大凡苏州园林,藏书楼总是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临顿书楼在拙政园内,是王献臣的藏书处,其有“吴门王献臣藏书印”、“临顿书楼”等藏书印。石经堂为文震孟在艺圃内的藏书楼。两罍轩在听枫园内,为吴云的藏书楼,他藏有青铜器齐侯罍二件,遂以此名其藏书处,现苏州图书馆藏有其稿本《两罍轩所藏经籍》。殿春簃在网师园内,为李鸿裔书楼……

苏周刊:书楼或书斋在园林中有何种影响?

孙迎庆:如今苏州园林书楼里的藏书早已散失,但游客经过这些书楼、书斋时,我想他们也能体会到这种书香意境吧。但书香作为一种精神意向,并不仅留在外观,而是直逼园主生存方式上的独立品格与精神趣味上的文雅气息,而藏书楼只是容纳精神的物质载体而已。现在我们的园林许多都走出了国门,他们也复制了我们大量的私家园林,但他们的园林跟我们的园林是不一样的,没有书香气。那种书香气是渗透在园林的每一个角角落落的。还有园林里挂的那些楹联,书斋里的楹联,书楼、书斋的命名,都寄托着园主的一种喜好、志向、情怀在里面。这也是藏书文化的另外一种表现。

苏周刊:我们对藏书研究意义是不是就在此呢?

孙迎庆:就像我们研究会馆,就能知道当时当地的经济、社会状况。研究藏书,包括对藏书、藏书家、藏书楼的研究,就可以知道当时的文化状况,包括文人、包括科举制度。历史的脉络需要考证,能从藏书中获得。解放以后,我们掀起过几次研究藏书的高潮。

苏周刊:藏书是一种文化,不光是书、藏书楼的名号、藏书楼里的楹联,是否还包括藏书家对收藏文献、典籍的整编,书楼或书斋的建造呢?

孙迎庆:对书楼的建造倒不是主要的,主要是对藏书的整理、编目录。潘祖荫的滂喜斋,当时著名的金石学家叶昌炽就为其编写了《滂喜斋宋元本书目》,包括这本书的来历、重要内容、有多少人曾经收藏过,因为每个收藏者都会留有收藏印章,这对研究书籍的有序流传非常重要。看一本书的有序流传,还有真假的识别,主要看这本书上的藏书印。一本好的书要得以有序流传就必须有藏书印。过云楼所藏书的藏书印全部拓下来,编成一本书《过云楼藏书印》。藏书印也是藏书文化的一种。

藏书楼传导的是一种读书精神

苏周刊:私家藏书的积极作用体现在哪?

孙迎庆:主要还在于文化的影响。私家藏书文化既包括藏书风尚、习俗、藏书心态以及在有关整理、研究典籍的知识等属于意识形态领域的内容,又有如图书、藏书楼、藏书印,图书的交换和流通等属于社会存在领域的内容,尽管这些物质和精神的形态不同,但它们同属于人们精神生活和精神生产的范畴,对后人一代一代的产生深远的影响。可以这么说,吴文化中带有很深的藏书文化,藏书文化应该在吴文化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苏周刊:当我们现在津津乐道于古代藏书家和藏书楼时,我们在想,现在还有像先人这样执着于访书、购书、藏书乃至抄书的人吗?

孙迎庆:藏书传世,传的是一种精神,是一种把文化当作图腾来膜拜的姿态,也许对今人来讲,这是种可笑的偏执,但这种学习的精神是永不过时的。藏书过程中这种不断学习、不断研究的精神是贯穿他们一辈子的。

苏周刊: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精神是流传下来了,但这样的人可能不多了,或者说没有了?

孙迎庆:有,在苏州这样的人还不少,比如他们去一个地方,别的景点他可以不去,但书店、旧书摊、当地的古玩市场他一定是要逛一逛的。如果没一点书痴的精神是做不到的。这种精神在苏州很有影响,而且影响很大。

苏周刊:与动辄插架环列、卷帙浩繁的古代私家藏书相比,现在的藏书还能不能达到原来藏书的规模?

孙迎庆:不可能了,达不到。

苏周刊:为什么?

孙迎庆:一是现在获得信息的渠道太多了;二是现在出书一下子就印刷几十万册,就没必要了。还有一点是,当时的书很多是集毕生的甚至几代人的精力研究而成,价值很高,现在的书有些没几个月就写成出版了。

苏周刊:那时候人们对于书是否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

孙迎庆:是的。这里就要讲到一个名词,叫“惜字宝库”,就是写过字的纸不能随便丢弃的,要统一放到专门的炉子里去烧的。苏州有个“惜字局”,好像设在虎丘山,专门派人出来捡废纸,捡了以后放到专门的炉子里烧掉。字尚且如此,何况是一本书。

苏周刊:那我就要问了,即使现在有人循古遗风,以藏书为乐,其心之虔诚恐怕也大打折扣,指望今日的私家藏书再领风骚已不太现实,您同意这样的观点吗?

孙迎庆:不能这么说,藏书还是件好事情。现在还是有一批人喜爱藏书的,只是人数少了。现在有许多家长,虽然并不藏书,但他们还是喜欢买书的,买给小孩子看,也是在无形中引导着下一代的读书兴趣。其实现在已经变成了读书的氛围,这种读书氛围是由藏书演变而来的,读书、藏书,苏州的文化底蕴也就是这样慢慢积淀下来的。

苏周刊:所以由私人藏书过渡到公共图书馆为主,这个过程还是蛮顺利的,其中的原因可能就在于此。

孙迎庆:是这样。现在藏书的主体嬗变了,但藏书文化的内在精神在图书馆这个躯体中得到了新的生命。

苏周刊:你说的“内在精神”指的是什么?

孙迎庆:精神财富的积累。读书是一种动力,是使人向前的动力。苏州读书的人、买书的量在全国都是位列前面的,不说别的,每年的苏州的高考录取率很高,从另一侧面就证明了这点。苏州的城市精神,第一个就是“崇文”。苏州城市文化的很多东西,都可以从藏书中延续过来,从藏书看到她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以后会继续影响下去,这就是苏州文化的根。

修缮藏书楼是要恢复城市的历史记忆

苏周刊:从全国来讲,私家藏书楼走向了衰弱,那苏州私家藏书楼目前总体情景又如何呢?

孙迎庆:苏州私家藏书楼的现状大体有以下三种状况:一类是楼舍保存完整,现已成为各级文物保护单位,成为苏州重要的文化旅游资源,如临顿书楼、殿春簃、春在堂、鲽砚庐、石经堂、过云楼等。二类是楼舍部分保存还好,但已改作宅用,如琳琅密室、愙斋、颜乐堂、西圃等。三类是有相当一部分原苏州私家藏书楼,现已演变成普通民居,如艺芸书舍、缘督庐、大鹤山房、怀辛斋、曲石精庐、海粟楼、群碧楼、奢摩他室、三松堂、万宜楼、宝山楼等。

苏周刊:好在现在已开始注重藏书楼的文物价值,一些藏书楼也在逐步恢复,但好像关注的人还是不多,即使关注,似乎也只是关注藏书楼这个建筑,对其内在的精神类东西有没有恢复呢?

孙迎庆:实质上我们更要恢复的是城市的记忆。藏书楼也是一种城市记忆。藏书楼不仅为我们保存了先人的精神遗产,它也映射出苏州的文化环境,大量文化典籍的积淀,增加了这一地区的文化底蕴,提升了这一地区的文化环境、人文素养。

苏周刊:那藏书楼应该如何来保护和发掘呢?

孙迎庆:可以和古建筑的保护一样,可以和其周围的建筑有机统一起来加以保护。像平江区历史街区被评为中国十大历史街区,就在于它的文化底蕴。其实在那儿也有好多的藏书楼,悬桥巷黄丕烈的士礼居,潘祖荫的滂喜斋,还有耦园里的鲽砚庐。一所古色古香的藏书楼,是所在地区的人文标志,保存、修复和开发当地的藏书楼,对于地方社会经济建设和文化旅游事业,具有很高的内在价值。

余秋雨在《白发苏州》一文中说“无数的小巷中,无数的门庭里,藏匿着无数的灵魂。千百年来,以积聚久远的固执,使苏州保持了风韵的核心。 ”珍藏着很多线装书的苏州私家藏书楼,就曾构成了这种风韵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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