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
鸟笼对于我，总有一种无以言状的情愫，是因为爱竹而移情于竹丝结构的器物，还是因为钟情于工艺而被其精巧的造型和精湛的技艺所吸引？总之，每每到大成坊总要弯进鸟市，并不是因为笼中的鸟，而是因为养鸟的笼。逛鸟市既不为买鸟，也不是买笼，只想挨个地观赏，还不时和卖笼的店家讨教，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地知道了一些"鸟事"，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标有"虎"字的鸟笼故事。
在鸟市上，"虎字笼"只是一个传说，很少有人能够一睹其芳容，若要寻觅踪影，只有到文玩市场上去搜寻了。三年前我在做"袁牧谈艺"电视节目的时候就一直努力寻找展示"虎字笼"魅力的机缘，终因精力有限而未能如愿。不期然中却听说我院博士毕业生王欣拜"虎字笼"的制作者颜虎金先生为师学艺，欣喜中终于可以了却心愿。
想象中的颜虎金源于市场的传说，严谨苛刻，不苟言笑，接触过颜老后，原先在鸟市上所得到的信息只是神话。远远地，在小区门口，一位耆硕慈祥的老者在王欣的陪同下早已等候多时。
在采访颜老之前就通过他的徒弟了解到他并不平坦的人生道路和传奇般的技艺传承。和出生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所有人一样，生活的艰辛让他早早地分担起了有着四个兄弟姐妹的大家庭的生活重担，十二岁离开学校，十四岁便拉着人力车穿梭于苏州的大街小巷，只为挣那养家糊口的四毛三分钱。手艺是生活的保障，对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的颜虎金来说，"荒年里饿不死手艺人"的道理比谁都感同身受。在以技立命的手工业时代，学门手艺谈何容易，鸟笼制作更是一门"暗行"，即使拜师学艺也未必有师傅肯收。就这样，他只有偷艺。
源于生存压力的"偷艺"，无意中却传续了一个几已失传的技艺。鸟笼的制作看似简单，要制作出方圆规整，形制合度，造型优美、装饰精巧，技艺精湛的精品其实不易。苏州地区制作的方形"南笼"与以天津地区为代表的圆形"北笼"无论在结构、造型还是装饰、技艺等方面都不尽相同。苏作鸟笼说是方形，其实并非正方，下部方正，上部微收，呈印章状，俗称"官印"。这种以蓄养绣眼为主的苏式"南笼"因为结构和制作技艺要求较高，在“文革”以后的花鸟市场上已经很难觅其踪迹，制作南笼的老艺人不是转行就是仙逝。如今我们还能看到的这种苏式方形"南笼"，多亏了颜虎金的"偷艺"。
"偷艺"不易，授艺是不是也保守？当我以试探的口吻和他聊到制笼技术的时候，他一下子兴奋起来，边操作边演示，毫无保留地讲解各个技术要点和难点。看着眼前善良可爱的老人我不禁感慨，当初他费心尽力"偷"来的技艺，如今却慷慨无私地奉献给社会，这需要多么博大的胸怀和无私的精神！"只要肯学，谁来我都教"，这是颜老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是他一贯的做法。数十年来，收徒觅徒是他工作的一部分。二十多年前，他翻山越岭只身赶往安徽凤阳县小岗村和歙县滩培村招收徒弟传授技艺，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鸟笼制作技艺不仅让这两个村庄脱贫致富，还带出了一批如陈传发、方清华等在业界卓有成就的高徒，如今，遍布江浙市场上的苏式方形"南笼"几乎都是出自他的徒子徒孙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