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李婷
19世纪末20世纪初，西方油画艺术对中国的影响已经在为数不多的艺术先驱者的心中播下了“西学取经”的种子。从早期的李铁夫、李叔同、冯钢百，到随后同一年赴法国留学的徐悲鸿、林风眠，再到前后脚抵达欧洲的颜文樑、刘海粟。近代油画东来百余年的精彩历史就在这批先驱者的西学中渐次拉开大幕。
较为宽裕的自费出国
10月21日，沧浪之水——苏州美术馆馆藏颜文樑作品特展开幕式上，认真观展后的陈丹青很感慨地表示：他“那几张留学途中画的小画，十分精彩，他那时已经画得那么好了，真不用去法国留学。”陈丹青所指即在颜文樑纪念馆中展出的《印度洋夜航》、《斯里兰卡停泊》、《红海吉布蒂之晨》等颜文樑1928年赴法留学途中所创作的巅峰之作。
在1928年赴法留学之前，颜文樑的大部分时间是用于创办、管理苏州美专与苏州美术馆。当时在他的周围，共同创办了苏州美专的挚友朱士杰已赴日本考察过美术；他在太仓省立第四中学兼任图画教员时的同事郑慧祥也是一位曾留学美国的英文教员，后来，颜文樑出国的护照即由通晓英文的郑慧祥代办。最后使颜文樑下定决心西学取经的还是徐悲鸿。1928年5月，应颜文樑的邀请，留学欧洲收获盛名的徐悲鸿来到苏州美专作演讲访问。此时的徐悲鸿已在南京中央大学任教，与家人在苏州小住的几天中，颜文樑全程陪同。徐悲鸿应该把自己欧游学画的经历心得与颜文樑分享，并且叮嘱后者“一定要去法国！”
外部环境中促成颜文樑出国的原因还有两个，一是北伐易帜后苏州的中学校长全部撤换，颜文樑之前所兼职的学校仅有一校同意留聘，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二是当时南京国民政府发行的1枚银元能兑换12法郎，据称当时的颜文樑有八千元左右的存款，他所报考的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费仅每年100法郎，他的积蓄足以支付出国所用。
1928年9月中旬，颜文樑自上海启程赴法。沿途愉快的心情完全体现在他一路上创作的5张作品中，我们在颜文樑纪念馆中看到的其中3张，是较为精彩的，特别是《印度洋夜航》成功地表现了海上月色与轮船灯火的互为映衬之美。对于月亮这个被中国诗歌反复吟咏的对象，颜文樑曾数次总结自己用西画艺术手段来描绘其色彩与明暗的创作经验，他说：月亮的色彩偏于冷色(如青、蓝、紫)，但在“月亮近旁往往偏于淡黄、淡红等暖色。因为在夜间，月亮是最亮的，最亮而远就偏暖，但不要过分显出红、黄色调，不然，这不像月亮，而像夕阳了。”
竭尽所能的求学求知
在马赛港上岸后，颜文樑坐火车抵达巴黎，他手持徐悲鸿写的介绍信，拜访了徐悲鸿当年的导师、著名画家达仰·布凡尔脱(1852-1929)，达仰对颜文樑带去的粉画《厨房》给予了好评，但也直言不讳地指出“人画得不好”。当颜文樑继续发问“外面可有好的老师？”达仰回答：好的教师“不多，很少。”不过他告诉颜文樑可以帮忙写推荐信到皮埃尔·罗朗士教授那里试试。
颜文樑再次带着《厨房》拜见了罗朗士教授，终于进入了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先是在石膏素描教室里学习，每周六把作业交给罗朗士教授，通过此阶段约半年的学习之后，他才能进入罗朗士教授的“阿德利亚”画室学习画人体，每个周六上午画三个小时，每周模特都会不同。画室里的气氛非常好，很多学生一边画画一边唱歌，记忆力极好的颜文樑也用心听，再加上他又在校外找到教授法语的老师，很快他就能和同学们一起唱歌了。除了在画室内的学习，他还经常去卢浮宫等博物馆、美术馆临摹古典主义绘画，后来布置在苏州美专展厅内的大幅油画《罗拉》，就是他在卢浮宫内的学习成果。
虽然自己留学经费并不拮据，但平生节俭、精打细算的颜文樑每天的早餐通常只是一个羊角面包而已。他利用休息的时间到旧书摊去寻觅有价值的美术资料，每逢周六下午还到旧货市场去淘石膏像；在巴黎和布鲁塞尔，他购买了一批又一批的希腊、罗马古代雕刻石膏像复制品。在法国两年多的时间里，他先后将四百六十件石膏复制品托运回国，数量超过了当时国内用于美术教育的石膏像总和，此外，还有专供教学用的人体解剖模型及马体和各种马体的动作及解剖；专门装饰用的古希腊瓶及各种浮雕。他甚至将法国学生用的画架、画椅、画箱等设备一一画下图样，标上尺寸，回国后照图纸复制成套画具给美专的学生使用。在晚年的回忆中，颜文樑还特别提及他曾经请同学找到一个当秘书的老留学生，请此人随自己去向制作三色铜版的法国老师学习，“他把老师讲的都记录下来了，我就搞清楚三色铜版的制版用色，回到美专后就制三色版了。”
小中见大的中式油画
1929年，颜文樑在巴黎画了《巴黎铁塔》、《巴黎圣母院》、《巴黎先贤寺》，后来到英国又画了《英国议院》。这一年，受委派出国考察的刘海粟也踏上了欧洲的土地。
1930年，颜文樑与刘海粟等人同游意大利。颜文樑一行在罗马、佛罗伦萨、威尼斯、米兰等地游览了三个星期，他画出了《罗马斗兽场》、《罗马古迹》、《威尼斯水巷》、《威尼斯运河》、《佛罗伦萨广场》、《罗马遗迹》、《威尼斯伯爵宫》、《米兰大寺》、《威尼斯圣保罗教堂》等14幅写生作品。苏州美专的学生回忆，这批尺寸仅16×24厘米、还没有一张A4纸大的画作“据他（颜文樑）说一般在二小时左右完成。”评论认为这批画创作流畅，形象生动，热烈洒脱，现场感强烈，在艺术上达到了相当的高度；在20世纪20、30年代具有现代主义倾向的中国绘画浪潮中，这些“全无半点书生气”的探索成果是那个时期中国绘画的杰出成果。
再来看一些不同的痕迹。
1918年，徐悲鸿在《中国画改良论》中明确指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绝者继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绘画可采入者融之”——怀抱着这样的理想，1919年，徐悲鸿赴法留学。
1929年，受国民政府委派，刘海粟赴欧考察西方艺术。
徐悲鸿1928年回国后任中央大学艺术教授，年底，赴北平担任北平艺术学院院长。在他的助推下，吴作人、吕斯百、王临乙、傅抱石、陈晓南、张安治、费成武等后来的画坛中坚先后出国深造。
刘海粟1931年归国后在《欧游随笔》一书中以《东归后告国人书》提议：以与欧洲国家进行文化交流的方式，在欧洲举办中国古代现代绘画展览。1934年1月20日，刘海粟积极参与的《中国现代绘画展览会》在德国柏林普鲁士美术院开幕。
颜文樑1931年底学习期满回国；1932年8月，堪称全国美校校舍之冠的苏州美专新校舍落成，学校所藏石膏像无论量、质亦国内第一——此时的苏州美专仍然是一个民营私立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