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山雨雾

蔡猜

天阴着，阴成灰色。

灰色的天气，适合去花山。这种时候，花山鸟道便有了淙淙的流水，千娇百媚的树影，和那些寓意深远的摩崖石刻；这种时段上山，总会有备增的灵气跟随在你的身后。再烂的摄影师，也能拍出美丽的风景。因为，鸟道是首流动的诗篇。

年初有友人来，习画练字，临走前带她们去花山。

老同学嘱咐，最好改天，他说雨天上山，石头太滑。我说不碍事，友人隔日便要离开姑苏，但花山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简单吃了一餐午饭，没想到还真遇上了一场雨。我们一行四人，快要到翠严寺，雨便开始稀稀落落地下起来。同行的宋老师开始写生，挑了一座路边的亭子，三个女人安静地各自找地方听雨，雨落在树叶上，压低了叶子，压到挂不住时，树叶儿又弹跳起来。那种静中的动感，无比美好，仿佛一首交响乐，轻轻漫漫便把人生中的甜辣酸苦一遍遍地画了出来，奏了出来。似乎，每一片叶子上，站着一个小精灵，他们通晓天地人生的奥秘，只要你懂得读出叶子的旋律，你便能跟随他们一起翩翩起舞了。

老同学花费几年时间，去搞清楚花山的前世今生。每一块石刻，在他的嘴里，都能娓娓道出一个隐喻和传说。石头们记得，都有哪些人，曾在这条鸟道上留连忘返，消解着人生志高路远不得攀的心绪。进花山门有一块刻着“隔凡”两字的石头，从此处往上走，可以把人生一切的不如意都抛至脑后。

鸟道弯弯，树影环绕，使你看不见凡尘里的人和事。目光所到之处，唯有鸟语，初春季节里，更多了一份宁谧，因为虫蚁皆深眠木土之下，你唯独可以清晰遇见的，正是你自己。山的安宁，会引领自己不停地向内，观照自己，直到可以看见另一个自己为止。

雨越下越大，甚至升腾起一股雾气。多少年不见这样的景致，似乎只有在年少时，还保留过这样的记忆。宋老师完成了一幅素描，但那场雨却一点也不想停下来。我们回到翠严寺，坐在花窗前面，泡上一杯本地的炒青。聊聊人生离合，聊聊花草树木，聊聊绘画和文字，便把时间也拖慢了。

整个座山林都淹没在烟雨里，没有一点城市的气息，当雨雾不停地升腾起来时，我有点感动。这儿时常见到情景，如今已难得一见。什么时候起，大地失去了天人合一的气候，当往日宜人的风光一点一滴慢慢失去后，人们才会想起曾经拥有过的美好。

那一日，雨雾滋养着花山，同时也滋养了我，给了我无限希望。友人依依不肯离开，说是这样的雨，这样的山，傍着一座姑苏城，才真正美好圆满。

老同学沈勇从小擅书画篆刻，每与他一起喝茶，他总要说：花山是块美玉，只是未被人识。而我私心地觉得，花山是该幽静的，这幽静才是她最大的魅力。坐在这座山里，没有人打扰，往事便开始进入思维，打扰当下的清静。

花山依旧，只有人事纷飞。那时的我，爬山是因为实在没有再好玩的事情可做。因此，一年中总有一二次，约上好友，骑上一个小时的车程，来爬花山。

那时莲花峰上的莲花还要形象，几里外的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出生动的莲花瓣。已经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夏天的一场大雨，冲掉了莲花的一个花瓣。至此，莲花峰便少了那一抹神韵。

有友人说，我们这代人的福报在减少，所以，莲花峰的石花瓣，要缺上一片。不管怎样，莲花峰依旧还保留了花的腔调，她永远是我依恋着这片土地的一个部分。只要走上那条鸟道，走过隔凡这块石刻，我便能轻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