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兰

叶正亭

　　我家的一盆珠兰开花了。
　　珠兰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叶片像茉莉，只是比茉莉的叶片稍厚实些，有蜡质感。珠兰冬天怕冷，宜入室养护。初夏时节开花，花很奇特，簇状，也就是一开就是一簇，一簇约有七八枝，刚着花时，一簇花是团得很紧的，渐渐发育、渐渐分开，快开花时，一簇花就像一簇打开的针松，花全盛时，每一枝就像是一串金黄色的珍珠项链，但它是直立式的，我觉得更像是一枝枝冰糖葫芦，十分有趣。花期不长，当一颗颗珍珠变成金色时，便是全盛花期，只一天，那些金珠子便纷纷落地，真是好花不常开，花开也不长，如牡丹、如昙花……
　　有必要单独描述一下珠兰之香。花香是抽象的，描述有参照物，与之同时间开放的有白兰花，相比之下，白兰味浓，珠兰稍淡；还有米兰，米兰香烈，珠兰则雅。我只能举出“国香”——春兰之香了，兰花之香与珠兰之香有相通之处，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相提并论，只是兰香会长久些，而珠兰之香只一阵，像风似的，香飘过之后，便不再回头。
　　我从小就知道珠兰，是听母亲说的，却是从未见过。母亲小时候家在东山陆巷，那是个出过“山中宰相”王鏊的地方。陆巷里的人们，除了山上有枇杷、杨梅、橘子、茶树外，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喜欢种些花草，最普遍的有两款，一款是叫做“大青”的建兰，另一款便是珠兰。母亲说，这两种花几乎不需要怎么管理，但年年岁岁开满盆，花香四溢，花香飘出了家家院墙，熏香了整个陆巷。母亲的描述像烙印似的刻在了我的心上。我向往珠兰。
　　“文革”期间，苏州的“轧神仙”活动虽被打压，但仍顽强地存活着，郊区的农民偷偷摸摸地挑了些花草来城里卖，我每年都去，买过茉莉，买过六月雪，买过桑树和十姊妹，却是从未见过有珠兰。
　　1973年，我参加工作，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零钱，自幼喜欢花草的心思萌动起来，那时候苏州察院场有个花木公司门市部，专卖花草盆景，我常爱去那里转转。有一次，那花店的木阶梯上放着一盆开着金色小花的米兰，我以为是珠兰，就想买下，一看价格：5元！便犹豫起来，那时我还是个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仅14元，10元要上缴伙食费，4元才是自己的零用钱，一个月总要买几本书，偶尔吃一两次点心，常常捉襟见肘，身边绝对是摸不出5元钱的。只能作罢。回到家里，并不甘心，凑满了5元钱，第二天又去花店，果断买下。
　　我兴冲冲把花捧回家，告诉母亲，买到了珠兰。母亲看着，笑了，说这并不是珠兰。转而马上神情严肃地问我多少钱买的。我怎么敢说真话呢！便说一二元钱，搪塞过去了。虽然母亲说那不是珠兰，虽然她说太贵了，但她仍旧非常喜欢那盆花，喜欢它的香气，我能读懂她的眼神。
　　一直想觅珠兰。两年前在花鸟市场偶然遇见，如获至宝。屈指算来，30多年觅一花，来之不易，倍加珍爱。开花时，将照片发在了微信上，朋友圈的余老师留下一句“晒不死的茉莉，阴不煞的珠兰”。爱花，当懂花，懂花方能养好。余老师的话乃养好珠兰之民间秘诀，当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