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巷轶事

星期六，我和小李到文友老彭家里聚会。
　　老彭的家是老房子，小瓦，木结构，两层小楼。不远，就在老城区通河桥堍的竹行街。街不宽，石子路，临河。河边有棵泡桐树，颇有参天之势。自然成了老彭的窗景。夏天，一片绿荫。
　　水巷是宁静的，清风徐来，沁人心肺。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眼前的小桥流水人家，一种水乡的柔情在心间渐渐地升腾。
　　从迎春桥沿着河边的竹行街一直走到通河桥。天蒙蒙亮，许多来自乡村的菜农早已在通河桥堍摆开摊位，大声叫卖蔬菜瓜果，岸边的居民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弯下腰来，在摊位上挑挑拣拣。菜农早卖完菜早回家，干农活。那些满载着西瓜的农船喜欢停泊在桥洞里。瓜晒不到太阳，淋不到雨。清凉通风。瓜农在船头一手托着圆圆绿绿的大西瓜，一手用手指蹦蹦地弹着瓜吆喝：包熟包甜。人们踏着跳板上船买瓜，瓜农就在船上开称，生意红火。
　　有个苏州老人，每年冬至前后来常熟通河桥堍卖荸荠。他是从苏州开船过来的，相距四十公里。满满的一船荸荠约四五吨吧。一直要到次年清明过后才卖完。他也就是赚个辛苦钱，平时生活节俭，哪舍得下馆子，住旅馆，就在船上支个小灶，带了铺盖，撘个棚遮挡风雨，吃住在船上，以船为家。老彭的家与他的摊位近在咫尺，一回生二回熟，两人无所不谈。难以想象的是他冬天赤着脚在冰冷的水田里挖荸荠的艰辛。人们走过他的摊位，都要买几斤荸荠带回家，并亲切地叫他“老荸荠”。他笑呵呵地抓着荸荠应着，在称好了荸荠的篮子里再放几个进去。以示友情。
　　水巷的划子船特别多，数也数不清。那些叫卖瓜豆蔬菜的划子船，每天从眼前的小河里来回穿梭。假如在家里临窗而视，风景独好。菜农头戴草帽，手里拿着一支桨，一边划水，一边吆喝：阿要青菜、黄瓜、茄子……刚从田里采摘的，很新鲜。吸引了两岸的居民。划子船上堆满了各种蔬菜，琳琅满目，就像一个流动的“水上菜场”，人在岸上走，船在水中行，人到哪，船跟到哪。船就停泊在各个码头、水栈边，让你选购。沿河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吱嘎一声，空中买菜。小船立马划到窗下。双方谈妥价钱，楼上的人在竹篮里放了钱，系了绳子垂下来，菜放在篮里吊上去。小船便离去。夜幕降临，这些船像飞来飞去的候鸟，该归林了。船大多在桥洞或沿河的廊棚下停泊过夜。
　　小河不深，河滩边的螺蛳蠢蠢欲动。遇到河水泛滥的时候，螺蛳喜欢盯在驳岸上，密密麻麻。是下河“摸螺蛳”的好机会。光着脚，卷起裤腿，河面上飘着木盆，弯着腰在水中一摸一大把。比比皆是。有一种捕鱼捉虾的小网船，空闲时“趟螺蛳”。夫妻档。女人在船尾摇船，男人在船头用配有网兜的竹制三角架沉入河底，船缓缓向前，河里的螺蛳经不住拉网式的围剿，被“趟”上来了。趟了一网又一网。男人在网兜里拣掉水草、瓦片、石子等杂物，把螺蛳养在清水桶里。
　　红烧螺蛳是水乡的一道家常菜。素有“罐头里笃肉”之称。把螺蛳壳喻为“罐头”，肉在其中煮。吃一碗，还一碗。意思是一碗螺蛳肉吃完了，一碗壳还在。在困难年代，吃不到肉，就以螺蛳来解馋。我陶醉在螺蛳进入热锅的那一瞬间，“啪”一声，快速翻炒，带着各种葱花、姜丝、酱油、黄酒的香味扑鼻。起锅了，看色泽、亮度、造型，像极品。完全超越了它的白菜价。直接把螺蛳放在嘴边一吸溜，连汤带肉一起进嘴，把蛳厣吐出来，嚼一口，肉很香很嫩，微甜，舌头一卷，在口腔与喉咙之间折回，不急着往下咽，含着。哦，鲜美。
　　在小街小巷转悠，古朴、宁静、鲜活。我呼吸这市井的烟火气息，或多或少与它有着某种默契。
　　■倪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