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里晕出的烽火佳人

　

　　百花三月，骑车绕行石湖，繁花已盛，柳丝垂绦，九孔的长桥卧坐在湖水之中，又有阵阵清风拂过脸庞，最是岁月静好。这儿位于上方山东麓，苏城西南十八里，它闻名于“石湖串月”，又有范蠡西施泛舟湖上的传说，可惜我都没见过。但美好的事物是相通的，眼前春光令人忍不住遥想那些故纸堆的旧事，从老苏州泛黄的史书里，回忆起这温山软水中，也曾有过的烽火与旖旎。
　　商报记者吴梦奇实习生徐炎摄影蒋世颖

　　吴越之争的故事，老苏州从小就听惯了，故事有因美人而丢江山的吴王夫差，有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有足智多谋的范蠡，还有搅动两国翻覆的美人西施。如此经典的“配置”，让这个故事流传了几千年，家国情仇，丰满淋漓。
　　在这个故事里，石湖便是一个小场景。相传春秋时，范蠡带了西施就是从这里泛舟入太湖的。石湖东面有越来溪，溪上有座越城桥，是当年越王勾践率兵攻吴从太湖挖通水道，于桥东屯兵筑越城而名。几千年后，再行走在石湖边，惠风和畅，春和景明，谁能想到这儿曾与吴越两军战事有关。史书中多是男人的战争，而不断在民间流传演义的却大多和美人有关。人们总爱将夫差的覆灭归咎到西施身上，好像只有“红颜祸水”才是一出好戏，只是正史中的西施从来没有出场过，除了留下一个绝美的身影，她再没有多的言语。
　　传说里，西施小字夷光，相比而言，夷光这个名字有内涵多了。她未施粉黛，却如出水芙蓉，她一生颠苦，却坚强而活。历史上的故事，从来都是众说纷纭，你读出的文字冷血无情，那文字里的故事却充斥着爱恨情仇，我们不是她，我们都不懂。生于乱世并非你我之愿，而活于乱世依靠的便是你我之所能。吴越之战，越国败北，勾践屈于人下数年，三年卧薪尝胆，只愿一雪前耻。于是，故事里，范蠡和夷光相见了。那一年，夷光天真烂漫，一个皱眉抚心的动作都会叫人模仿了去；那一年，夷光在溪边浣纱还会对姐妹郑旦描绘她的未来；那一年，她还不知道厄运的大门已经对她敞开。
　　范蠡为了“美人计”而来，最后带着“美人”而归。坐在驶往会稽的马车上，夷光还在和郑旦聊着未来的蓝图，聊着她的心上人。她也许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越国的一柄宝剑，寒光凛凛，杀人于无形。踏进会稽的第一步，命运的齿轮开始了飞速的旋转。“使相者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饰以罗縠，教以容步，习于土城，临于都巷，三年学服而献于吴。”《吴越春秋》里只给了夷光在都城的生活寥寥几句。
　　范蠡与夷光的故事，又是一个支线，他们真的两情相悦吗？也许世人都觉得才子佳人命中注定是要相爱的，相爱而不能在一起变成了这个故事另一个唏嘘的旋律。总之，三年后，夷光来到了吴国的土地。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些绝美的词汇也许都形容不出夫差第一次见到夷光时眼里的惊艳。她爱“响屐舞”，夫差为她建“响屐廊”，数以百计的大缸铺满木板，夷光踩着木屐拾级而上，衣裙间系了铃铛，每动一下，铃铛和大缸的声音便会交织在一起，叮叮当当，铮铮嗒嗒，每一个舞步好似踏在了夫差的心上。春宵宫、馆娃阁、灵馆，哪怕不是夷光的请求，夫差都会去完成以博美人的笑颜。夫差彻底沦陷了，就像帝辛，又像刘骜。
　　夷光不再是乡村里的浣纱女，她能够倾覆一个国家，只要抓住一个人的心。湖面荡起的圈圈涟漪宛若盛开的朵朵白莲，风擦着耳朵跑过，我仿佛看到了夷光站在高台上，看着火光肆虐的都城，眼里满目的苍凉。公元前482年，吴国大旱，勾践乘夫差北上会盟之时，突出奇兵伐吴，吴灭，夫差自刎而亡。
　　在苏城的千年历史中，夷光并不是一个丰满真实的角色，却在战火纷飞中渲染出了一片旖旎的底色。在故事的最后，传说范蠡带着夷光隐居了，也有说夷光被投入袋中沉入湖底。无论是“隐居说”还是“沉湖说”，我最愿意相信的却是夷光失足落水而去，“体面”地死去，没有所谓的红颜祸水，没有所谓的旷世情缘，只是一个少女在乱世间几经磨难后坚强地活着。
　　站在凌波桥上，我望着湖水中不知何时到来的玄月唏嘘不已，春意早已洒满了石湖，道路两旁的柳条穿上鲜绿的华服，在晚风里衣袖翩翩，人们不会再记起战火纷飞里的夷光，只会感叹和范蠡同游太湖的绝代佳人，收获了最后的爱情。
　　夜晚的石湖边，路旁支起了数百盏红灯笼，映红了十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