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环秀

金泓

　　在熙来攘往的都市中，能另辟一块天地，让自己的心灵安宁片刻，这似乎是一种奢望。然而，苏州毕竟有许多前人留下的私家园林，可以让自己闹中取静，获得安闲。不过，对外开放的园林大多人满为患，扣访只能徒增喧嚣而已。所幸，在车水马龙裹挟之中，还有一方小园，独享幽静。
　　环秀山庄，坐落在繁华的景德路畔。三十多年，每次路过它的大门，我都匆匆而过，一直无缘一睹其真容。是日中午，恰有空闲，便独自一人迈入园门。园内没有旁的游客，阳光倾洒，草木葳蕤，岁月静好。
　　穿过古色古香的厅堂后，一座巨峰便直愣愣地扑面而来。若非之前听说过此山乃叠石名家戈裕良所为，便会怀疑这些太湖石乃从天而降。因为它是如此自然，如此逼真。千山万壑、险峰峭壁均浓缩于此。正面山形颇似苏州西郊的狮子山，主峰突起于前，次山相衬在后，雄奇峻峭，相互呼应。整座山峰犹如大斧劈下，有直插江水之势。假山具体而微，具有五岳之雄壮，黄山之秀美。山顶植有青枫、紫薇、黑松，亭亭如盖。风起，“摇碧”；风过，“凝青”。站在水边仰望，仿佛置身于世外山谷。难怪园林专家陈从周先生称：“造园者不见此山，正如学诗者未见李杜。”
　　一时兴起，攀上假山。小心翼翼迈过石板桥，逶迤盘旋进入山下石洞。脚下，池水汩汩；头顶，一米阳光。洞窟中，清凉而幽静。有石桌石椅安放，可供人对弈。惜乎，我孑然一身，只可独坐石椅，听鸟鸣啁啾蝉噪悠悠。想几百年前的古人，或邀三两好友，在这假山上操琴对弈；或独坐于天地中，在静默中洗去心尘。这是何等的惬意，又是何等的自在啊！
　　出得假山，便在“半潭秋水一房山”内休憩。在那痴痴地看了半天，眼前分明就是一幅石涛的山水画啊！什么玉宇琼楼，什么金碧辉煌，这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想当年，这园子是五代吴越钱氏的“金谷园”，物换星移几度春秋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而清嘉庆时园主修建的假山和水池，却历经沧桑而保留至今。我觉得古人真有智慧，在叠山理水中他们已经看到了永恒。他们的审美意趣也较现代人高雅得多，山藏水曲，在含蓄中体现艺术之大美。
　　如此一想，俞曲园的对联来描绘古人之赏园恐怕是再恰当不过了：“丘壑在胸中，看叠石流泉，有天然画本；园林甲吴下，愿携琴载酒，做人外清游。”
　　早些年，我一直很奇怪，园林的主人为何都喜好在园中堆砌假山，打造水池。假山真水，真有那么重要吗？后来我看到宋代画家郭熙的《林泉高致》中的一段话：“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其旨安在？丘园素养，所常处也；泉石啸傲，所常乐也；渔樵隐逸，所常适也；猿鹤飞鸣，所常观也；尘嚣缰锁，此人情所常厌也；烟霞仙圣，此人情所常愿而不得见也……”，于是便彻悟：有了山水的寄托，园主在尘世的一切才可放下，所以山水乃是园林的真谛。
　　不知我想的是否在理，于是便去“问泉”，不想泉水枯竭，“飞雪”不再。于是又去问池中的鲤鱼，鱼答：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呵呵一笑，于是便不再冥想，轻松踏出园门。感谢园中的清静，感谢园中的山水，我心业已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