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山文章

树山，在苏州城的西北方，阳山余脉。树山得名是不是因为树呢，好像不是，因为大面积种植梨树的时间并不算太久。树山山形笔立，也许是因形而得名的吧。
　　苏州有许多山，都有长长的山坡蜿蜒向上，树山的大石山却独特。大石山像山水盆景，大胆省去了漫长的坡道，急匆匆直奔主题，山道垂挂山间。
　　大石山下有几公里长的木栈道，绕来绕去是绕不上山的，只有横下一条心，就当是架着梯子登山。
　　大石山的山腰里藏了很多摩崖石刻，其中最显眼的地方豁然刻着四个大字：大块文章。
　　这字是民国时期著名人物李根源先生的笔迹。是李先生专为树山量身定书的呢，还是别人附庸风雅抑或是从其他地方挪移过来的？无从问得。但这字与仙桥两字挤在一块，颇费思量。
　　大块文章向来诱人。谁都希望自己能洋洋洒洒写出一手好文章，尤其是文人。能写豆腐块文章的人多了去，但能鼓捣出大块文章的，比如十万、二十万，甚至百万、千万，那可不得了了。
　　是不是暗示通过仙桥，就能到达写大块文章的境界呢，要是如此，光凭李先生几个字还不行，得有故事，比如，某某皇帝心血来潮在仙桥下御览过试卷，天上文曲星曾在这里喝过茶下过棋，然后化作仙桥而去等等。
　　但说无凭，也许某月某日，真会被说成有大帝大仙驾临，但我希望不要发生，否则，那细细的、弱弱的，比桂林象鼻山更像象鼻子的石桥非踩断踩塌不可。
　　靠走捷径能写大块文章的梦还是别做了。
　　这里的大块文章，也许指的是风景。
　　是大石山的山洞能写一篇大文章吗？大石山的山洞的确不少，能行吗？
　　这仙桥底下就是一个空荡荡毫无遮挡的桥洞，但这个洞是穿透的，写出来的文章一定浅显直白、漏洞百出，会穿帮的。
　　仙桥的下一层山坡平台处，有一座亭子，亭子里侧，隐藏着一个山洞。不过这个山洞也不大妙，山洞前有一条很长的平缓的路，洞里的泉水泻不尽，积在里面，散发着树叶的腐臭，拿这里做文章？也能做起文章来，比如，在洞旁的亭子上挂块匾，上书“斩蛇亭”，李寄斩蛇的故事有趣，小朋友喜欢，说不定，洞里还真有蛇。更或者直接在洞口立块碑，抹上蛛丝，上书“聊居”。水帘洞不像，缺水幕，仙人洞不气派，亏待大仙。
　　大块文章可能说的是石头。大石山危岩峻峰，环秀叠翠，石头很漂亮。据说清代叠石名家戈裕良以它为蓝本堆造出了世界文化遗产苏州城里的环秀山庄。石桌、石凳、石磴、石牖、石龛，都是以山岩的天然形状而命名，进山门的牌坊就镌刻着“大石胜景”。不过石头虽多，也漂亮，终究是一小块一小块，难称大块，山顶有一块石头比较大，叫仙坪，也不过供几个仙人下下棋唠唠嗑，山也缺乏自信，非得找个块头更大的做靠山，借着大阳山称雄。
　　看来还是把目光投向山泉。山泉在大石山很风光，云泉庵就是以山泉命名的。云泉庵坐落在山坞里，庵里的念经声特别洪亮，几里路外都能听见，且余音缭绕。大石山向以山秀泉清出名。山下有泉两泓，一曰云泉，其石互错，水自石中滴滴答答泄出，纳入区区一小池内，浪头不大。另一处是石井，名钵盂泉，水虽清冽，更加见小，写出来也难为情。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时，空中传来嘀嘀嘟嘟的木鱼声，榆木脑袋一下子被敲开了。为什么眼睛光向上呢，应该放眼山下，瞄准民间，那里才是大块文章的地方呢。
　　正值四月，山下成片成片的梨树都开花了，云海茫茫。都说光福香雪海的梅花漂亮，这里的梨花“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如果说梅属冬，梨属春，那这里就是“暖冰洋”了，“香雪”对“暖冰”，姑苏大地上写出了一副好对子。
　　梨花盛放恰是时候，不早不晚，正当清明，忽一晚，便千树万树梨花开。人们祭拜过先人，蜂拥这里踏青，那白浪涌动的梨花，激起层层离人泪、亲人泪、相思泪。
　　一千六百多亩翠冠梨的花海呀，流躺在大石、鸡笼山的怀抱里，那暖，那香，如坠天河。
　　你瞧，小道上，山路间，除了花海，就是人海。要不是有隔“梨”网，恐怕花海人海分不清了。
　　树山有很多花树，杨梅、茶树、桂花、栀子、紫薇、含笑等，只有梨树才真正做成了树山的大块文章，做成了响当当的产业文化品牌，仙桥架起了一条美丽的乡村之路。
　　树山原来是一道题目，文章后人做的。

　　□季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