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焱
今年7月，由苏州大学体育学院教授罗时铭编著的《苏州体育史》正式出版。它分为古代苏州体育、近代苏州体育和当代苏州体育三个主要篇章，详述了从古至今苏州的体育活动和体育文化。在序言中，苏州体育名人、国家体育总局原局长袁伟民评价说，这是全国地级市第一本体育史专著，内容翔实，充分说明了苏州是一座勇于创新、敢于争先、既崇文又尚武的城市。
“苏州体育活动自古以来十分兴盛，而且发展脉络清晰、特点鲜明，留下了很多瑰宝。”罗时铭说，希望有更多人透过苏州体育发展史，重新审视苏州的历史传统，全面了解这座城市的魅力。
苏州崇文又尚武，体育活动自古兴盛
苏周刊：为什么萌发编著《苏州体育史》的想法？
罗时铭：这个要从近些年苏州体育的发展说起。2000年，苏州运动员张军在悉尼奥运会上获得了奥运金牌，这是苏州运动员获得的第一块奥运金牌。之后，陈艳青、吴静钰、蔡赟、赵帅又接连拿到了奥运冠军。可以说，这10多年，苏州体育的发展令人刮目相看，在国内的影响力也不断扩大。在我们非常重视竞技体育的这样一个时代，苏州贡献了很大的力量。人们对苏州的看法也不光局限在“崇文”这一方面，而是渐渐认识到它也有“尚武”的特点。
但在体育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也很快地认识到，光发展竞技体育，并不能完全满足城市的发展需要。苏州体育要独树一帜、产生出持续的影响力，不光竞技体育要出成绩，还要群众体育、体育产业全面发展。2009年的时候，推进“体育现代化”的工作一度大力展开，苏州体育在这一时期，开始更加重视软实力的建设，体育文化建设摆上了一个更重要的位置。苏州市体育局开始筹建苏州体育博物馆，并于2014年发起成立了苏州市体育文化研究会。这时，我们就想，希望能有一定的研究成果出来，来充分展现苏州灿烂的体育文化。《苏州体育史》的编写工作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筹划，整个编写工作持续了将近3年。
苏周刊：它的出版对体育文化研究有什么意义？
罗时铭：苏州对体育文化的重视，一定程度上契合了国家体育发展战略的调整。在2008年以前，我们衡量体育工作优劣的标准更多的是金牌，是竞技体育，但在这之后，发展群众体育、促进全民健身开始成为工作重心。这种重心的转移，让我们更加注重体育的本质，对它的文化价值挖掘得也越来越多。
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灵魂，对一座城市来说同样十分重要。在编写《苏州体育史》时，我们有几方面的考虑。一方面，目前国内有属于自己的体育史专著的城市还比较少，所以希望《苏州体育史》能够起到一个表率作用。另一方面，我们希望完善现在人们对苏州的看法。很长时间大多数人认为苏州就是“崇文”的，但通过《苏州体育史》这本书，可以告诉别人苏州实际上有着传统的习武习惯，体育活动一直非常兴盛，而且在国内的影响力非常大。
实际上，这本书的编写工作还是比较艰难的。因为史料有限，以碎片化的形式存在，需要做大量的搜集、整理工作。古代部分的内容主要出自于正史和笔记小说，近代、当代部分的我们除了查阅资料，还开展了苏州体育老照片征集活动，对一部分苏州体育人进行了口述整理。希望这本书的出版，能够引领苏州体育文化的研究不断取得更大的成果。
苏州古代体育有四大瑰宝值得挖掘
苏周刊：古代苏州体育发展可以划分为哪些阶段，有什么主要特点？
罗时铭：体育运动可以分成好几种类型，比如说有的偏重于力量和速度，有的偏重于智力和技巧。整体来说，苏州古代体育的发展，与当时全国体育的发展大致相同，纵向上一脉相承，逐渐由军事化、实用性为主的体育项目，向智力型、娱乐型过渡，对养生体育越来越注重。在先秦时期，苏州地区开展的体育运动更偏重于力量。在全国各地有一定历史地位的运动就是击剑（剑术活动），例如，在苏州就有专诸刺杀吴王等许多有关的历史故事。剑术活动在当时广泛应用于军事训练中，由此带来的兵器制造技艺的发展也非常快。以孙武为代表的兵家体育影响深远，其体育思想对现代体育活动仍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秦汉魏晋南北朝时期，随着南方局面的相对安定，大量北方人口南迁，苏州的政治、经济、社会与文化得到了快速发展。这个时期，军事武艺快速发展，水军训练日益完备，最典型的代表性事件就是项羽扛鼎和项庄舞剑。扛鼎相当于是古代的举重运动，战国时期就非常盛行。而在著名的鸿门宴中上演的项庄舞剑的故事，则说明在这个时期已经出现了剑术套路的表演，甚至还有双人的剑术演练。这种两人演练的攻防套路应该是习武者较为熟悉的，否则很难不露出破绽。项羽、项庄都是从小在苏州长大，这说明当时的苏州有很浓厚的武术氛围。
更重要的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娱乐性、智力型的体育项目开始盛行，围棋运动渐入高峰。根据史料记载，早在春秋时期，我国就已开展围棋运动。到了三国时期，更是十分流行。《三国志·陆逊传》记载了一个故事，在吴嘉禾五年（公元236年），陆逊和诸葛瑾率军攻打魏国的襄阳，因军情泄漏，形势紧急，诸葛瑾劝陆逊作退军打算，但陆逊不慌不忙，“与诸将弈棋射戏如常”。陆逊出生于苏州，可见当时苏州的棋风很盛，类似的记载还有很多。之后，我国体育史上出现了第一次围棋高峰，苏州也接二连三地产生了很多围棋高手，知名的有诸胤、诸思庄、陆琼、蔡洪等。在秦汉魏晋南北朝时期，苏州还出现了手搏、女子相扑等别具一格的体育项目。
苏周刊：此后呢？
罗时铭：唐宋时期，随着经济中心的南移，苏州逐渐发展成为全国的经济中心，人们的生活水平进一步提高。这个时候，养生体育开始成为一股潮流。例如，范仲淹提出了情志养生的理论，认为“烦躁损气伤神，盖病灾也”，要戒躁、清静无为。而且，他还实践了气功、针灸等养生方法。《苏沈良方》是有关沈括和苏轼二人医药和养生知识的合著，其中第六卷专论养生问题，提出了五行养生、饮食养生、气功养生、辟谷养生等诸多理念。此外，在北宋时期，范仲淹、胡瑗在苏州办学时，对学校体育非常重视，要求学生适当参加健身锻炼，学会射箭、投壶等项目。南宋时期，产生了苏州历史上第一位武状元。
到了元明清时期，养生体育，娱乐性、智力型体育项目进一步发扬光大，逐渐占据主流地位。例如，潘伟如提出了导引养生、气功养生的新理论和新方法。叶天士将气功养生、情志养生的方法应用到临床实践中，留下了很多故事。这一时期，苏州围棋、象棋运动都进入了发展高峰。而且，武术运动的文化色彩更加浓烈，江南船拳作为水乡特有的武术运动，在这一时期成为苏州一项重要的民俗活动。武术家吴殳文武兼修，留下了《手臂录》等著作，对武术传承和创新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苏周刊：这其中，苏州古代体育有哪些值得骄傲的文化瑰宝？
罗时铭：正如刚才所说，苏州体育运动自古十分兴盛，其中我认为有四个方面最值得挖掘和发扬，它们都非常有特点。第一是苏州的剑术文化，史料丰富，代表性强；然后是苏州的健康养生理论，它与传统道家文化、吴门医派都有很大的关联，是一笔宝贵的文化遗产；三是江南船拳，它发源于苏州，富有水乡特色，目前已经成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后一个是麻将的起源，根据我的研究，麻将这项智力游戏应产生于明朝万历末年，主要由冯梦龙创造。它虽然是一项影响力很大的民间智力游戏，但对它的介绍还比较有限。
体育功能不断演变，当今更加不可或缺
苏周刊：近代、当代苏州体育发展的特点是什么？
罗时铭：这个时期，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东西方文明的冲突，随着国门的打开，苏州体育的发展进入了一个融合发展的时代。西方体育运动和体育思想陆续传入苏州，并逐渐占领阵地。近代，东吴大学，以及不少本土的新式学堂，纷纷开设体育课程。苏州商人也积极发起成立体育协会，举办体育赛事。进入当代，苏州体育更是蓬勃发展，改革开放以来竞技体育、群众体育、体育产业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国内外交流日益频繁。自2000年开始，苏州已经连续5届奥运会夺得8枚奥运金牌，培养了一大批世界冠军，承办了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等大型赛事，让苏州体育的影响力辐射中外。
但是，研究这个时期，我们应该认识到，由于中国的传统体育文化更适应于农耕文明，在工业化的大背景下，显露出了很多劣势。很多项目都不太强调竞技性，缺乏统一的规则。而西方的体育文化十分强调规格，适合职业体育发展，渐渐成了主导。影响更大的是，我们的传统体育一直附着在其他的军事、文化、医学等社会活动中，没有成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形态，也就没有专门的发展轨迹，导致了中国体育史一直难以在世界体育史上确立地位。当前，弘扬体育文化，我们需要重新去审视传统，挖掘瑰宝。
苏周刊：从古至今，苏州的城市氛围逐渐由“尚武”向“崇文”转变，有哪些原因？
罗时铭：社会氛围的变化是一个长期的、缓慢的过程，结合对体育史的研究，我认为魏晋南北朝是第一个关键的转折时期。正是这个时期开始，娱乐型、智力型体育项目日益兴盛。当时是门阀、学阀社会，争取社会地位的主要手段逐渐由军功转向文化才能。而且这个时期，家族教育形成气候，习文的风气成为社会主导，加上后来科举制的施行，大运河的开通等等因素，靠文化、智力生存更加可行，这让经济发达、生活安逸的苏州，渐渐成为一座以“崇文”为主的城市。
在这种演变的过程中，伴随它的，是体育社会功能的变化。先秦时期，更多的是以武力取天下，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人们习武能够更好地为战争和自我保护服务，实用性很强。魏晋之后，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士大夫、文人娱乐交际的需要。到了明清时期，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追求健康和高品质的生活，所以更加注重养生。当代以来，体育还在促进国际交流、振奋民族精神等方面发挥过独特的作用。因此，体育的发展是受社会经济文化影响的，反过来看，它也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为社会发展提供不同的作用。当今，我们越来越注重体育作为一项健身活动和娱乐休闲活动的功能。而且，体育还成为一项社会分工，实现了产业化，在人们的生活中更加不可或缺。
创建国际体育文化名城应走差异化道路
苏周刊：近年，苏州正在努力创建国际体育文化名城，您认为达成这一目标应该具备哪些要素？
罗时铭：提出这个目标，我认为是非常有眼光的。首先，从国内外来看，通过体育的发展提高城市的知名度，有很多成功案例。其次，苏州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经济社会发达，传统体育文化资源也非常丰富，完全有条件做到。
创建国际体育文化名城，首先要对体育文化这个概念进行解读。站在广义的角度来说，我们不光要关注于具体某一个体育项目或某一项体育活动，而是还要实现竞技体育、群众体育、体育产业、体育文化的全面发展。在每一个领域，都可以打造苏州品牌，以差异化为亮点，扩大城市的影响力。
苏周刊：具体有哪些建议？
罗时铭：首先，竞技体育必须迈向更快、更高、更强，当今时期，它体现的是体育的本质。除了继续展现苏州的传统优势，不断培养顶级体育人才，在奥运会等重大舞台上争金夺银，还要打造一批有世界影响力的赛事。一方面，应该根据实际条件，积极争取承办一些高水平体育大赛。另一方面，可以抓住苏州特点，打造一批有特色、有影响的国际赛事。例如，是否可以举办苏州的国际友好城市运动会或某一单项比赛，这些值得探讨和研究。
其次，我认为在群众体育、体育产业领域，要形成苏州特色，达到不可复制性。目前，苏州每年举办的外企运动会，契合了苏州外向型经济发达的特点，具备成为苏州体育名片的基础。苏州还可以进一步打响“水文化”牌，开展更多水上运动。在体育文化的挖掘上，也可以扩大江南船拳的传承保护，进一步挖掘剑术文化、养生文化等其他文化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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