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黄墅的小村

　　我经常要去一个叫黄墅的小村。小村外有号称三万六千顷的太湖。小村分得西太湖一块碧波，湖水流入平静的内河，内河畔五百米尽是人工的枫杨林，枫杨林向高处长。盲目地向高处长。

　　林子里有小木屋数间，都围在院墙里，院门虽设而常关，有城里的疲乏之人在里边居住。

　　木屋前有小溪，溪水很浅，一条无底的小舟，停歇在木屋的吊脚处，小溪折向东，有暗沟通内河，折向北，又啰哩啰嗦跑向东，从涵洞流向另一条内河。

　　小木屋搞过一次书画展，《桃花源记》书写在架起的木栈道上，小村人多数不能算文化人，陶渊明的文章被人无数次踩踏。村里人不晓得这里是世外桃源。

　　春天里，很多城里人会来到这片林子里，林子里的咖啡馆生意在假日火爆起来。男男女女，挤在翻旧如旧的土屋里，喝咖啡，吃点心。食品精致，份小，花色好，秀色可餐。咖啡馆外有一茅房，如竖着的圆形粮仓，模糊了吃喝拉撒的功能。粮仓中间有墙相隔，一半有女人，一半有男人，墙上有软梯，腿脚方便的话，男女便可以团圆，这算是一个十分俏皮的厕所。

　　人们大都喜欢自投罗网，乡村咖啡馆，在网上经营文化。文化在咖啡馆里，变成了金钱草，秋千，镶了石灰的泥墙，老旧的木门，别致的椅子，不会呼吸的桌子，杯子，勺子，还有白烛上如豆的红火……

　　文化最后变成一个春天。

　　春天来了，枫杨林的树叶，在春风里，会唱歌。枫杨林里，有原生的苦楝树，苦楝树开出一簇簇紫色的花。那些花在春日的阳光里，远看是一大片紫色的雾，仿佛有妖精藏在里边。紫色的鬼魅会带我到童年，童年里，花落就结果，我喜欢用长长的竹竿把它们打落，果子可以做打鸟的弹丸，结果鸟的命，果子也可以收集起来，送到镇上的药材店里，去救人的命。果子去向何方，结果大相径庭。“结果”在现实里，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汇。

　　小溪边的那棵槐树，长势正好，一树槐花，从大大小小的枝上挂下来。白白的花一串串，一串串。像什么呢？有点想不起来，真实而漂亮得不想用比喻了。看着，看着，我想到了一个比喻，一串串，一串串，像牵挂，像看得到摸不着的乡愁。树高七尺，必有神栖之，我看到神在树梢打坐，用功，闭目，装聋作哑，他在开满花的枝头歇着。树下，有孩子仰着头，指着树，指着神，指着甜甜的花。

　　我在看甜甜的槐花时，有人跟我说，真不知道城里人是怎么想的，到乡下来吃一杯杯苦苦的咖啡，不过他们喝咖啡的样子，倒是迷人的。

　　这个人在说话的时候，有个小孩子，在一个古旧的电话机上撒了把尿。撒完尿，他就无事般走开了。无事一般，开开心心。

　　这时，电话铃响了，那大概是一个来自于城里的订座电话，咖啡豆的香味，从电话的这头传到那一头。

　　孩子好奇极了……

　　那个母亲跑过来，嗔怪着说，茅房在圆桶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