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财神

　　农历正月初五，传说是财神诞辰。吴俗家家户户，尤其是商铺，都起早炷香燃烛，争放爆竹。排炮般的声响，通宵达旦，名曰“接财神”。自《苏州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条例》实施以来，这一天不再是硝烟弥漫、纸屑满地、扰人清梦的恼人之夜。

　　接财神在春秋时期就风行，说不定孔夫子也要对他肃衣跪拜，因为他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论语·述而》）

　　灶神有接有送，财神只接不送。史上只有扬子云《逐穷赋》、韩昌黎“三揖穷鬼而告之……”的《送穷文》、段成式的《送穷辞》，谁肯把接来的财神爷轻易送走？

　　财神，被道教奉为“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佛教又拉他去尊为“玄坛菩萨”，神脉畅通，殊荣至极。

　　苏州人有句俗话：“得罪了路头菩萨穷一世。”其实路头与财神是两回事。有清诗为证：“路头古行神，今作财神例。”又云：“行神非财神，路字意可绎，财神即行神，何必分两职。”辨之明矣。今不分彼此，统称财神了。

　　路头是五祀中的行神，其余是门、户、灶、中溜（承檐水的槽）。行神是出行之神，外出经商者跋涉东南西北中，意愿无往不利，故有说行神即五路财神，未必没有道理。

　　从前苏州路头巷尾、街坊桥堍，都有一个小小的神龛依附在墙壁上，名“路头堂”。朔望也有人去那烧香，我童年时小日晖桥尚有一处。财神本无所据，只是清人随意塑造的一个崇拜偶像，不像岁朝清供的赐福钟馗古有所考。

　　1949年前，有钱人家中堂轴前，都有一个财神堂（玻璃框架），黑白浓须、金光闪闪的财神居中，旁蹲黑虎。座前放着一只有珍皆纳、无奇不有的聚宝盆。左右是招宝、纳珍、招财、利市四个当差，也都是珠光宝气。行牌旗仚，一应俱全。几案间的微型小摆设，是精华所在，缀珠嵌钻，非金即玉，凸显苏州民间工匠技艺的高超精巧。金融界的财神堂，是一张亮眼的名片，显得更加富丽炫耀。民国二十六年（1937），苏州沦陷，金城银行避难到湖桥唐举人宅第，只因财神手中的九节鞭是黄金打造，被洗劫一空。

　　百姓人家财神每年只接一次，但旧时妓院一年中的清明、端午、中秋，都要举行这一“大典”。

　　黄包车夫拉不到客，意谓路头作祟，于是买几串小锭焚化在车厢底下烧个路头。碰巧运气来了，奔波得劳累，但心态得到平衡，虽苦尤甘，就沽几两横泾烧酒，买一块张同兴兰花香豆腐干，坐在车杠上自斟自酌，唱几句麒老牌的《萧何月下追韩信》，倒也有板有眼，自得其乐。升斗小民，眼界不远，心愿不高，烦心事比起财迷心窍的人要少得多。

　　□邓兆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