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蟹壳黄

王梦沂

　　看到这个题目，一定以为我要写“六月黄”小螃蟹了，其实不是。天气一踏进农历六月就热得结棍，怕烧菜，今天就为晚上准备了绿豆粥，中午烧好，锅盖打开，香香的凉在那里。可光喝绿豆粥不行啊，总要弄点啥干头货“搭吃吃”吧。“要么去买几只菜馒头或蟹壳黄？”征求妻的意见。妻说还是蟹壳黄吧，菜馒头里的青菜，天晓得农药有没有洗干净。

　　大儒巷有家点心店，下午专做蟹壳黄。午后一点多，我走平江路绕进大儒巷，点心店三位师傅一男两女，个个大汗淋漓，正忙着揉面擀皮包馅。门口的烘烤炉已经升火，站在门外明显感到阵阵热浪。几位排队等候的顾客，和店员一样大汗淋漓，湿透了衣裳就为了吃几只好吃的蟹壳黄。

　　苏州小吃中有不少象形食品，譬如梅花糕、海棠糕，老虎脚爪、小脚粽。古人为增添食品的魅力，往往用象形事物来进行联想，怒放的梅花海棠，老虎的脚爪，乃至女子的三寸金莲，这圆形蟹壳黄就像烤黄的蟹壳。蟹壳黄是苏州旧时茶室里最叫座的小吃，刚出炉的蟹壳黄，不待入口，便觉香味诱人，咬一口，既酥又脆，层层剥落，满口留香。有人还专门作诗赞美蟹壳黄的美味——未见饼家先闻香，入口酥皮纷纷下。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我问稍显年轻的女师傅，还要等多长时间？女师傅说十分钟，原本我们要两点开卖，天热就稍微早一点吧，省得你们等。旁边一对情侣模样的外地人，问女师傅“你们是苏州人吧？据说苏州人做的蟹壳黄特别好吃。”女师傅一笑说“我们是浙江人，苏州人哪肯干这等苦生活。现在苏州人只晓得哪里东西好吃，就往哪里跑。”说得我有些尴尬。

　　说话间，作台板上已摊满饼坯，准备进炉了。只见女师傅右手臂套上一只袖套，再戴上一只自制的露指手套，手套背部特别厚，以遮挡炉火。烘饼师傅很辛苦，据说烘饼人手臂上都没汗毛，是因为每只饼，都需要用手伸进炉膛去贴，手臂上汗毛都被火焰燎完了。现在虽有电烤炉，但做出来的饼不香——苏州人嘴刁啊。苏州有许多传统食品传统小吃，如今真是在外地手艺人的苦心经营中，得以保留下来。

　　女师傅转身在后面柜上端起一碗冷开水，一饮而尽，随手拉下一块毛巾擦掉脸上汗水，并将贴在脸颊上的几缕头发撩到耳后。回身打开炉盖，取过一根缠满钢丝球的棍子，清扫几下炉壁，开始往炉壁上贴蟹壳黄。她动作娴熟而迅速：饼坯刷水、粘上芝麻、贴进炉壁，一两分钟内，作台上的饼坯已全部进炉。这时候女师傅通红的脸上，又挂满了汗水。三四分钟后，炉膛里喷发出诱人的香味。当我十只蟹壳黄买到手转身离开，才发现我裤腰已经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