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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成:《通书》志第十

志第十


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伊尹、颜渊,大贤也。 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

人生要想辉煌起来,无非四个方面:立志,炼性,开眼,致用。人的一生要有所作为,有些学佛学道的人,在山里一个蒲团了此一生,那是逃避生活,不好。人生在世,有自己的责任,应当为社会多做点贡献,这需要“志”。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尤其是儒家文化圈,“志”是非常明确的——学圣贤之道,成圣贤之人,做圣贤之事。“圣希天,贤希圣,士希贤”,就是做圣人的三重境界。圣人“希天”,天是什么?就是天道。“希”是目标,希望的意思,圣人希望自己的境界能够回归天道。“贤希圣”,贤人希望能够达到圣人的境界。作为一般的士(我在第一堂课就呼吁了重育我们士的精神,现在整个中国士精神是非常缺乏的),希望成为贤达之士,贤,要落实在仁义礼智信上,不是徒有虚名的。

怎样在社会上成为贤达之士,是士人一直的追求目标。我们没有圣人的境界,想要达到天道,是不可能的,那是圣人的情怀。贤人希望自己达到圣人的境界,也是很困难的。古人把孔夫子伊尹作为终极目标来追求,苏东坡欧阳修也不可能把自己放在孔孟老庄的地位上,他们也就是做个贤人而已。但作为一个士,达到贤的境界,在古代是比较现实的。历代都有名臣、名士、各种各样的高士,所以贤这个目标还是能够达到的。只要我们有心于斯,优化我们的智慧,美化我们的道德,几年的功夫,就可以达到贤人的境界。

伊尹,之前是个奴隶,烹饪技术很高明,但不为夏桀所用,后来投奔了成汤,成为宰相,成汤待他就像刘备对诸葛亮一样,后来伊尹帮助成汤灭掉了夏朝而建立了商朝。《尚书》里的“伊训、太甲”等几篇都有非常高的境界;《道德经》讲“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因为有伊尹这个案例,将怎么把一桌的酒菜弄好,演示为治国的方略。 “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这里就谈到了一个字——耻,我在为你服务,如果我不能把国君辅佐成尧舜一样的优秀的君主,我是深感羞耻的。像诸葛亮没有辅佐阿斗成为尧舜是诸葛亮的耻辱。因为成汤去世后,伊尹辅佐成汤的孙子太甲,这个小君主开始只知道享受,不知道励精图治,伊尹把他放逐,弄去劳动改造,过了五六年,小君主改过自新,能当天子了,伊尹才重新把他迎接回来。什么叫“得其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一个人要知位守位,现在讲要有责任感。你在这个工作岗位上,一定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干不好,是非常羞耻的。明朝万历年间,意大利人利玛窦来中国传教,先到的广东肇庆,后来到北京,很看不惯一件事,当时朝中的大臣,甚至尚书这样的大官,都一样会在金銮宝殿上给脱了裤子打屁股,这叫廷杖。西方人情愿自杀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羞辱,但明朝时在君臣之间好像天经地义,父母打儿女也是天经地义,但有荣誉感的人是不接受的。孔夫子说“士可杀,不可辱”。但后来的人心士气都受到了折腾,朱元璋的文字狱,康雍乾的文字狱,反右,文革等极大地折杀了士心,大家都没有士的荣誉感了,也不敢有这个荣誉感!怎样恢复士的精神?一定要有荣誉感的振奋!我们工作没做好,有没有“一夫不得其所,若挞于市”,就像游街示众的羞辱感?恐怕很多人没有这感觉。干得好觉得很光彩,干的不好,也没有羞耻感,过一天混一天,特别是一些机关里无所事事的局面非常不好,一个国家部门要有朝气,千万别染上了混日子醉生梦死的状态。所以要立志,要有这样的荣誉感!

“颜渊不迁怒,不贰过,三月不违仁。”颜渊是孔夫子最好的学生。现在的人可是经常迁怒,受到领导批评了,就批评自己的部下,在这里吃亏了,就要在另一个地方捞回来。我们自己要有“不迁怒”的修为,也未必容易啊。“不贰过”同一个错误绝不犯两次,第一个是不熟悉,就当吃了一亏,但是你不能因此长一智,那不是犯傻吗?有人说:冯老师,我现在改得多了,还能改。但是“不贰过”的要求是很严的,一定要有这样的精神,同样的错误绝不犯两次!我经常给别人提意见,也是有点不好意思,朋友嘛,总不改只好反复提意见,自己也脸上无光。孔夫子赞扬了颜渊“不贰过”,我们要有这样的精神,通过学习《通书》,学习颜渊的不贰过,严格自己的人生管理。不贰过而且三月可以“不违仁”,一年也可以“不违仁”了,若这样,一辈子也可以“不违仁”了。有人问我如何得定?这个不就是定吗?

我们平时的思维,滴滴答答的很快,请放慢自己的思维,放慢自己念头的波动。现在年轻人一秒钟几百个念头,如计算机一般哒哒哒……,但是我现在一秒钟也就是一两个念头。如果你一秒钟一个念头,你就得定一秒钟;你十秒钟一个念头,你就得定十秒钟;如果你能得定十秒钟,那么一分钟得定问题也就不大了;一分钟能得定,得定十分钟就问题不大了;能十分钟,一个小时问题就不大了;能一个小时,三五个小时就问题不大了;三五小时能得定,一天二十四小时问题也就不大了。道理是相同的,一天不打妄想,可以一个月不打妄想,也就可以一年不打妄想。

其实得定也好,不违仁也好,其实就是在当下就不打妄想。有了当下一念的清纯,终身受益。我多次讲“正位凝命”,如何使自己的命运凝固起来?确定目标,不受无常的折腾,就需要凝定这种能力。命运的把控就是实现自己念头的把控。什么是命运?就是人生一百年选择的连线。这个选择就是念头之动,你能把选择掌控起来,人生就得智慧自在。“三月不违仁”,是落实在每时每刻的当下不打妄想,每时每刻的当下都是心体光明。

“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所以我们的立志要高一点,如果立志都不高,这个人的成就也就不敢恭维了。立志要立圣贤之志!能达到吗?圣贤达不到,起码要有士的精神。最简单就是有羞耻心、责任心。从基础之处,步步向上,步步提升自己。达标了,“过则圣”,你也可以成为圣人。用孟子的话来说:人皆可为尧舜;用佛教的话来说:菩提自性人人本具,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还是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的——“及则贤”。这和立志有密切关系。哪怕自己不能完全达到,有这个愿力,有这个志向,如实地对身心性命进行修养,哪怕没有实现崇高的目标——“不及亦不失于令名”,也会有一个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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