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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北 || 发小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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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2.21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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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水北,目前就读于中央民族大学,爱好:阅读,电影,旅行。

发小的葬礼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大院了。


刚搬走的时候还很舍不得,毕竟自己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隔三岔五就央求爸妈一起回去看看街坊邻居。可后来毕业了,工作了,连回家的次数都越来越少,更别提能有空回大院看看。而这次回去,竟是参加一个发小的葬礼。


我跟领导请了个假,坐上回乡里的大巴,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一边想:他现在应该是大学的年纪呀,怎么就走了呢?我揉了揉眉心,看来下次得求领导少给我安排点儿加班,年纪轻轻的真怕自己猝死。


可回到大院里,我发现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复杂——乱哄哄的一片,那位发小的妈妈正闹着要打官司,几个应该是亲戚的人围着劝她。


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心下茫然。

我这个发小,生得很清秀,从小听话乖顺,跟我简直是两个极端。


俗话说:“一岁两岁是心肝,三岁四岁有点烦,五岁六岁老捣蛋,七岁八岁狗都嫌。”我两三岁的时候,我妈就喜欢把我放在树上拍照,等到了“狗都嫌”的那个年纪,我已经能爬到树上两层楼高的位置了。


发小的妈妈见我天天爬树玩泥巴,做这些又脏又危险的游戏,就很不乐意自己儿子跟我一起玩儿。我撇撇嘴,自己偷偷去找发小,趴在他家窗沿儿上小小声地叫:“阿遥,阿遥,出去玩儿不?”


他看着外面青天白日,绿荫葱葱,经常忍不住动了玩心要偷偷出来,可还要倔一句:“我妈说,你总是爬树,很危险。”


我脑筋一转,“你不要爬那么高,没事的。”


他抿嘴一笑,仿佛找到了心理安慰,便悄没声儿地趁妈妈睡午觉偷跑出来。

到了树上,我仿佛回到了自己老家,像只猴儿一样轻盈地窜了上去。阿遥在下面磨磨蹭蹭,过了好久,才终于爬上大树主枝干到树枝分叉的那个连接点。


他刚爬上去,两个大院里整天无所事事的初中生就走过来,一个嘲道:“哟,这小娘炮儿没在家里绣花呀,今天怎么敢来爬树了?”另一个伸手拉住阿遥的裤腿,大笑道:“哈哈哈,平时不敢来爬树,是因为穿着小裙子吧!


在我们这个大院里,一般小孩子都畏惧大孩子,还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要是向父母打小报告,就是懦弱,是可耻的。所以大孩子经常欺负我们,而我们总是敢怒不敢言。


可能现在想来未免可笑,何必那么在乎面子呢,被欺负了寻求父母的帮助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但小孩子的世界有时候真的就那么奇妙,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哪怕不合理,也会去遵守甚至捍卫。


不过这次,我憋狠了,看着那个坏蛋扯着阿遥的裤腿,已经快要把他拽下去,我急得流汗,终于忍不住打破规矩叫道:“你要是让他掉下去,我就告诉你爸!看叔叔打不打你!”


那个扯住阿遥裤腿的初中生对他爸爸有一种天生的畏惧,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终于放开了阿遥被攥得皱巴巴的裤腿。


阿遥一直绷着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双手还是紧紧地抱着树干。


等两个初中生放完狠话走远了,我们才心有余悸地从树上下来,肩并肩坐到凉亭里平复心情。


他低低抽泣了很久,才小声道:“他们总是说我像个女孩......”


我恨得磨牙,坚定地扭头看他,道:“你不用改,就这样挺好的!”


他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本来还有一个姐姐,十岁的时候出去玩水......掉水里了。我妈年纪很大才有了我,所以不喜欢我出去玩。”


啊,原来如此。

我听懂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涌上些许对阿遥妈妈的愧疚之情。

      后来听我妈谈起,我们这个职工大院,一般家里有矛盾是不敢打人的——唯有我这位发小的爸爸,酗酒成性,喝完酒就骂老婆打孩子,说是他老婆管教女儿不严导致了女儿的落水死亡。


领导找他谈过几次话,他畏畏缩缩答应得好好的不再打人骂人,回到家酒一喝多脑子就又迷糊了,骂人打人的声音闹得全大院鸡犬不宁。


于是领导想把他辞退。可竟是他老婆来求情,说这点工资就是全家最大的经济来源了,弄得领导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帮这一家人才好。这件事情仿佛一直没有解决,就这么拖着拖着,直到阿遥长大情况才好了一点。


我就这么看着阿遥渐渐阴郁,秀气的脸还是经常被人嘲弄,污言秽语难听很。我常常想,等以后我们读书到了大城市,这种情况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刚上初中的时候,随着父母工作的调动,我们家搬离了那个大院,我从车里探出头来依依不舍地跟阿遥道别。


他不发一言地跟我挥手,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哀伤。


刚搬走那几年,我还经常回大院看看。我每次回去都发现他的话在逐渐变少,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他在听,说到开心处才会勾起一个轻轻的微笑。有一次我看见他手臂上有一块淤青,愤怒地问他:“都长大了,你爸还是打你?”


他摇了摇头,看着遥远的天边道:“学校里的人打的。”

“什么?”

我“嚯”地站起来,怒道:“走!我陪你去教训他!”

他笑了,仰起头对我说:“你能打过一两个人,你能打过一群人吗?”


一种无力感涌上我的心头——这世界为什么有那么多淬了毒的目光,聚焦在一起竟能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去摧残一个人的心性!


那时候,我真希望他能像他的名字一样,“阿遥”,能乘风而去,去到一个遥远的、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外貌而欺负他的地方。

后来,我一直在马不停蹄地换着地方读书,走过的路越来越多,遇见的人也越来越多——离小时候的那个大院也越来越远。


我从妈妈那里听说,阿遥也考上了大学,在我们省的省会城市读书。我心里很为他高兴。


这些年,人们的思想仿佛越来越开明,越来越敢于追求自我。我见过很多很酷的男生女生,敢于拒绝不怀善意的凝视,敢于表达自己的诉求,穿自己喜欢的衣服,男生可以穿女装,女生也可以穿男装,甚至连我们喜欢的人也可以去大胆追求,男生可以喜欢男生,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还会有许多怀着善意的声音支持他们勇敢去走自己的路。


我心说,真好,阿遥现在应该也开心自由地生活在大学的校园里了吧,充满歧视和恶意的目光一定少了很多。


我怀着这种轻松的心情,竟很久没有去探听他过得怎么样的消息。

——直到这次葬礼。


纷纷扰扰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才回过神来自己现在在哪里,恍惚间听见有人劝阿遥妈妈说:“你家娃儿是自杀,打官司没有用!”


接着又是一阵震天的哭声。我才明白过来,自己是太过于理想主义了。


我光是看见了那些很酷的人,却看不见他们走过来的路是多么泥泞。不好走的那些路上有大坑有小坑,陷进小坑里尚且能拍拍泥土再爬起,遇见如沼泽一般的大坑时便是九死一生。当他们在我面前谈笑风生时,我只看见他们的潇洒,却不知他们背后付出的努力,只以为现在已没有偏见与歧视。

那些坑——有的人能战胜它并爬起来走到我们的面前,而有些人却真的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竟那么久没有想过去关心阿遥的心理健康,天真地只考虑到他不会再被人殴打,却忘了精神疾病有时候会比肉体受伤更痛苦。


大院里依旧鸟鸣啁啾,晴空下大树抽芽,我真希望它能向着自己喜欢的方向生长,不再被人工修剪、铁丝捆绑,只管勇敢地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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