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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显为短篇小说《活埋》(下)

文学即社会人生。真诚地拥抱文学,能观尘寰诸事诸物,能察世俗人性人情,能让你我在喧嚣之外,觅得一份心灵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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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吴显为,大学本科汉语言文学专业,1962年出生于安徽省怀宁县海口镇小金洲(现属安庆市),现从教于怀宁县洪铺初中。2001年至2003年,在《安庆日报》《安庆日报下午版》《新安晚报》《围棋报》《东方体育报》《安庆群众文化》等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新闻评论等共110余篇,计20万字左右。后来因故辍笔。今年重拾旧梦,写作小小说、短篇小说50多篇,在《孔雀东南飞文化》《同步悦读》公众号发表20多篇。

前篇链接:

活埋(上)

             活  埋(下)

 姑娘悄悄穿衣下床,摸到厨房里,从篮子里摸出一根最大的红薯,托开耳门,踮着脚溜到了柴房里。听到响声,潘老三站了起来,借助微弱的月光,发现是姑娘来了,迅速低下了头。

 姑娘没说话,只把红薯递到了老三的手上。老三摆着手,可空空的肚子逼着他还是接了。他想啃,可提不起来,觉得这根红薯,分量太沉重了。“人呢,都有个三六九。”姑娘说,“你眼下就是落了难。谁没有落难的时候?我几个月就被父母卖了。后来还被那家卖了。卖到了这家,十五岁的时候,还没圆房,那个他就一病走了。嗯,么法子,做了十七年的童养媳,我的苦,像门前的小河,叮叮咚咚,一年到头都流不完,不照样吃饭,照样睡觉?”

听到这里,老三咬了一口,满眼的泪珠滚了下来。他含着泪,一口一口地啃着,又和着泪吞到了肚里。 

第三天,老三穿着姑娘给的破衣出去讨饭,还是开不了口。还是挨饿。还是靠姑娘红薯充饥。这样混了一个月,也太笨了,连个讨饭都学不会。看样子学讨饭,也不容易啊!那天月夜,老三吃完,对姑娘说,我明天走了。姑娘惊了一大跳,问他去哪儿。他摇摇头说,不晓得。不晓得?那怎么找你呢?姑娘的脸上阴云密布,愁思百结,抬起头,说,你不会讨。要不,要不,我们一起讨吧! 

老三吓得后退了一步,摆摆手,说,菊花,我是个父亲都要活埋的人,现在又走投无路,你跟着我,那不害了你?姑娘冲进了老三的怀里,哭了起来,说,我的日子,跟讨饭差不多,甚至还可怜。我不怕吃苦,只要跟着你!

老三的眼睛湿润了,一把抱着菊花,说:“菊花,我想当兵吃粮,怎么能带着你呢?”

 “那子弹也不长眼睛呢。”

 “只当活埋了吧!”

 那夜,菊花也在柴房睡了。

 月儿圆了,可老三却要走了。他四处看看柴房,这里的一根根稻草,都充满着姑娘的温情。而今就要走了,他真的难舍啊!善良的姑娘,拎着一包红薯,一路送到了对面的山头上。分别的时候终于到了,他们停下了脚步,一阵刺骨的寒风,吹得他们浑身筛糠。他们猴到一块大石头后,姑娘把红薯包挎到老三的肩上,交代他路上要小心,红薯要慢慢吃。找到部队了,上战场要多长一只眼睛,我在这里等着你。说着说着,姑娘的眼圈红了,湿了。

老三想到这一去,还不晓得能不能见到姑娘,泪水忽的涌出来。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姑娘,抱得紧紧地,泪盈盈地说:“菊花,菊花,我舍不得离开你......”

菊花的眼泪也涌出来:“我也舍不得......”

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真想这样一直地抱着!

可寒风还是吹开了他们,吹走了老三。走了一段,老三突然回头高喊:“张菊花,我喜欢你!你等着,两年内我来娶你!如果没来,我就......”

姑娘大声叫道:“潘铜山,我会等着你!一辈子都会等着你!等着你!”                                 

 几天后,红薯吃完了,可部队在哪儿呢?就在潘老三绝望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支部队。咦,新四军!他撞进了指挥部,嚷着要当兵。连长问他:“为么子参军?”老三说:“吃饭。”连长笑了:“就为了吃饭?”老三说:“对,两天没吃了。”连长说:“吃饱了呢?”老三说:“打鬼子唛。”连长说:“好!打鬼子好!以后就说打鬼子!”

端了新四军十几天的饭碗,真的要打鬼子了。老三从小调皮,也练过几手拳脚,现在又练了十几天的刺刀射击,手早就痒痒了。好,就用小日本鬼子开开荤,多杀他娘的几个小鬼子,立点功,好早点接菊花吧!

行军路上,班长关心地问他:“第一次上战场,怕不怕?”老三脱口回答:“不怕!”班长很惊讶:“啊,为什么?”老三说:“只当活埋了!”班长更惊讶了:“活埋?怎么活埋?”老三幽幽地说:“哦,有一次,我险些被人活埋了!”

到了伏击地点,挖好掩体,上满子弹,摆好手榴弹。然后,他们一起猫在掩体里,俯视着山谷的一条山路。除了几声啾啾的鸟叫和一阵阵萧萧的林声,山上死一般的寂静。有个新兵蛋子,想到鬼子的狰狞面目,想到战场的血流成河,端着枪不禁瑟瑟发抖。老三讥笑道:“熊包一个,不就是杀鬼子唛,怕个球啊!”

 “莫做声,鬼子来了!等一会儿,我一开枪,就是命令!”连长说。

 “啪”,连长的一颗子弹,划过天空,刺穿了一个小鬼子的头颅。

 “打!”机枪步枪一起开火,手榴弹如雨点一般落进了山谷。“轰轰轰”,一时间山谷里爆炸声响彻云霄,烟火笼罩着整个山谷。小鬼子乱成一团,躲到石头水沟里负隅顽抗。

 “吹冲锋号!”连长吩咐司号员。号声还没吹响,潘老三第一个从掩体里跳出来,大声高喊:“老子只当活埋!兄弟们,杀鬼子啰!”他发疯似的冲向了山谷。见到鬼子,他的大刀呼呼作响,左一劈,右一砍,鬼子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战后打扫战场,老三像抢宝一样抢了两只三八大盖,还有一些子弹。连长冲过来,拍着老三的肩膀,竖起了大拇指:“潘铜山,好样的,第一次参战,就打死了五个小日本,缴获了这么多东西,了不起!太了不起了!”老三得意地笑着说:“小鬼子就是个大西瓜,想怎么砍就怎么砍,痛快,真痛快!”连长说:“嗯,小伙子,有股中国人的英雄气概。你说说,为么子第一个冲锋?”老三笑笑:“没么子,不怕死唛!”连长说:“为么子不怕死?”老三说:“老子只当活埋!”连长一本正经地说:“小伙子,做为一名新四军战士,人民的子弟兵,不要说‘老子只当活埋’。应该说,为了打败日本鬼子,为了解放受苦受难的同胞,死是光荣的,神圣的!”

潘老三走后的第二年,菊花的婆家人要把她嫁给一个人家。说是嫁,其实就是卖。菊花死活不同意。她公爹说:“菊花啊,你是我家童养媳,也没圆房我儿子就走了,总不能叫你守一辈子活寡吧!”

菊花只是哭,也不好意思说出她和潘老三的事。

婆母也过来劝:“孩子,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嗯,只怪我家害人的短命鬼,没福气啊!”说着说着,婆母眼眶湿润了。

几场恶战,由于潘老三机智勇敢,屡立战功,团部推荐他到了支队接受培训。三个月后考核,政治文化和军事技术两者一综合,潘老三居然成了本次培训班最优秀的学员。

培训回来,潘老三被提拔为连指导员。

这时,他想起了菊花。实际上,他天天都想着菊花,有时还梦到菊花。他把情况跟上级做了汇报,能不能接菊花来参加卫生队。他的请求,得到了上级的批准。于是,他带着几个人,找到了菊花的家。她家的人说,她跑掉了,不知去向。他到处打听,也都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兴许死了吧。而战事紧张,他只得回到了部队。

一晃就是五年,潘老三已是威震皖北的新四军团长了。

经上级安排,司令做媒,老三与话务员刘佩银同志,这天举行结婚仪式,由政委主持婚礼。刘佩银是个大学生,跟随团长作战多时,对团长特别的崇拜和爱慕。现在终于梦想成真,喜上眉梢。她上穿大红的褂子,下着草绿的裙子,胸佩大红花,像仙女一样光彩照人。仪式在团部举行,司令和政委都早早地来了,人山人海,热闹轰天。老三戴着大红花,站在主席台上,喜气洋洋的。

“一拜天地!”政委高喊。

一对新人恭敬地对着远方的天空,徐徐鞠躬。

        “二拜高堂!”政委高喊。
        一对新人对着毛主席和朱老总的画像,毕恭毕敬地鞠躬。
        当政委要喊“新郎新娘对拜”的时候,一个破衣烂衫蓬头垢脸的女人,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地冲进了现场。她后面跟着个战士,不停地喊着“不能进不能进”。大家的目光一起射向了那个跛女人。她光着个脚,身上的衣服像披着一片片的树叶,随着她的一瘸一拐,飘飘扬扬的。

       新郎新娘也诧异地盯着这位不速之客。政委对着那战士喊道:“喂,怎么回事?”战士回道:“报告首长,这个疯子说要找潘铜山。我说团长在结婚,她发疯地往里撞。”“疯子?”政委回头问老三,“潘团长,这......”

        “我不晓得呀。”老三抓着头,如入云里雾里,摸不清怎么回事。

跛女人一颠一颠地颠到了新郎新娘的面前。所有的目光一直聚焦着她,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老三盯着那女人,问:“你是......”

那女人“哇”的一声大哭,哭得哗哩哗啦地,哭得撕心裂肺,山崩地裂!

 啊?张菊花?老三猛地冲过来,定睛一看,果然是张菊花!他不顾一切地抱起了她,泪水夺眶而出,大声惊叫:“啊?菊花,你怎么成了这样哦?我的菊花,你去了哪里呀?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菊花抽噎着说:“他们......卖......我......找你......”

全场一片愕然:啊?团长的未婚妻!

过了一会儿,政委眨巴眨巴眼睛,对老三说:“潘团长,这是......么回事?”

老三扶着菊花,对政委说:“她,就是张菊花!”

“张菊花?你的未婚妻?”

“嗯嗯。哦不,就是妻子!”

 “妻子?”政委抓抓头,犯难了,“那这?”司令也紧锁眉头。

老三走到刘佩银身边,深深地鞠了一躬:“刘佩银同志,菊花的事,你是晓得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日后请组织上处理。今天,无论如何,请你原谅我!她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妻子,我就是死,也不能辜负她!”

刘佩银听完,原本灿若桃花的脸顿时煞白,她忽的一转身,捂着脸哭着跑了。

老三挽着菊花,走到主席台的最前面。他们面对着满堂宾客,环顾四周,鞠了一躬,眼里噙着泪花说:“亲爱的领导,亲爱的同志们,眼前的这位姑娘,就叫张菊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她救了我,给了我饭吃,给了我温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她从小就成了童养媳。后来卖给了这个人家。可惜没圆房,那个男人就死了。我走后,那个人家又要卖她,姑娘只得出逃。为了找我,一路乞讨,风餐露宿,腿都跛了,弄得现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出生在哪里,父母是哪个,有没有兄弟姐妹,她都一概不晓得。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我潘铜山,就再也没有亲人了!我潘铜山以前混过傻过,可我是个有血有肉的男子汉,又受党的教育多年,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问问大家,我能抛弃自己的恩人吗?我能抛弃眼前的这位女人吗?”

全场鸦雀无声,纷纷落下了眼泪。

司令也含着泪,站起来说:“我提议,这个婚礼,就算潘铜山同志与张菊花的婚礼!”

全场爆发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后来,老三部队换防,换防到了家乡附近。

一天夜里,他带着菊花和随从,以及地方上的两个同志,悄悄回家探亲。路过亲爷家,他看望了他老人家。接着,他们过了西江,来到了家里。大嫂开了大门,见到老三很惊讶。

老三问大嫂, “爸呢?” 大嫂说,“睡了,在房里。”

房里传出咳嗽声,老三他们冲了进去。老父亲满头的白发,脸又黑又瘦,蜷缩在床上,不便动弹。潘老三大步上前,抱着父亲,喊道:“爸爸,都是孩儿这个败家子害的呀!”

老父亲瞅着自己豪气逼人的三儿子,慨叹不已:“莫说败家子了。为父心毒啊!不是你家大嫂,险些酿成悲剧啊!”

老三说:“爸爸,这事不说了。这是你的儿媳张菊花,她救过我的命。”

菊花来到公爹身边,看了一眼老三,喊道:“爸爸。”

爸爸在床上动了动,招招手,说:“哎,谢谢你。家里也没准备,对不住了。”

菊花把带来的食品和几块银元,放到了公爹的手上,说:“爸爸,这是铜山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潘老爷手捧着银元,摸了又摸,瞅了又瞅,老泪纵横,稀里哗啦地流满了脸上的沟沟坎坎:“嗯,我做梦也没想到啊,今生今世,我还能用到老三的钱哪!唉,都说你是败家子,我们呢?到如今我们潘家,就只剩下几亩薄田几间草房了!”

潘老三坐到床上,双手握着父亲的手,安慰道:“爸爸,想开一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潘老爷接过大媳妇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泪,不住地摇头,满肚子的话想对三儿子说,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这个一生惜钱如命的老子,怎么会养个挥金如土的三儿子?想当初他总将老三视为家里的大祸害,却不想更大的祸害是外来的小鬼子。老三逃走的第二年夏季,小鬼子就占领了安庆。那狗日的王金山,当了那缺八百代德的伪乡长,没羞耻地给小鬼子卖命,将他家的老底都抖露给小鬼子,他的家产几乎都被小鬼子占去了。

如今,他更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要被老子活埋的败家子,现在却成了他这个老子,成了一家人的希望和依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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