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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东亮， 70后，安徽枞阳人，自由职业者，热衷文艺，喜欢抒怀写实，用文字记录和感悟生活。
思念母亲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转眼年关将近，也即昭示着母亲离开我们已有十三年。也许节日的临近更平添对母亲在天之灵的感知，我这一段时间愈发地感觉身体不适，精神颓唐。先是骑电瓶车摔倒（以前很少摔过），接着又被流感重重地袭击，冥冥中，感觉这大概是九天之上的母亲带给我的触碰，如果是，我宁愿这触碰更深更久。
母亲去世之前身体有过些许不舒服，我们儿女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都以为母亲上了年纪，有点小病小恙，也是正常的。万没料到，时隔不久，母亲真的走了，真的在那个“七夕”的日子，父亲生辰的前三天，在那个炎热的2006年的夏季，在那个灰濛濛的早晨，在父亲去世的第二年，母亲真的走了，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去了天堂，去了父亲已去的地方。
我赶到时，母亲已经安详地躺在躺椅上，母亲穿着平素夏天时常穿的的确良缀蓝花的短袖褂，黑色棉绸的裤子，敞口的布鞋。母亲手上还有和面的粉迹，头发梳得很整齐。
母亲静静地躺着，仿佛睡着了，我发疯般地喊着母亲，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但任凭我怎么呼喊，母亲终究没有醒来！母亲的眼紧紧闭着，嘴微张，好像临终前有什么话想说却没来得及说，或许儿女们都不在跟前，没有说的对象。
那天，我的公司放假，前两天下班的时候，我顺路看望母亲，说：我要休两天假，其间就不过来了。母亲也像以前那样应允着，叮嘱我回去好好待妻子，好好带孩子，还让我吃点东西再走。也就是那天早上，一贯起早的我显得很困，比平时睡得都死，电话来了，妻子接的电话，是以前同事打来的，说我母亲慌倒了！我闻言一惊，急忙起床。
紧接着第二个电话来了，我马上预感到了什么，快速地准备出门，连电话的内容都无心再关注，胡乱地抓了一把钱，就往母亲那里赶！
我见到了母亲，见到了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间的母亲，我见到了再也不能倚门望我，目送我远行的母亲！……早上的面还在锅里升腾着热气，母亲却再也不能去吃。
母亲是因为拾仓库翻顶的椽子、柴棍摔倒的，由于母亲早已心力衰竭，劳动量稍大，加之天气太热，一摔倒，便再也没有起来。听我同事说，早上见到我母亲时，母亲还跟他说“等我东亮来时，把柴拉回去”，说话时，母亲神态很好，也是她一贯的和蔼，微笑，然而，就隔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母亲却永远地走了，再也没有等到我来。
（江心洲）
母亲以前是住在老家的江心洲上，一生也没有多少日子离开过洲上，更别说在哪里久住了。然而，父亲2005年去世，母亲的生活不得不发生改变。母亲身体不好，让她在老家独住，我们做儿女的不放心，第二年春节后，母亲便在我们的力劝下来到了枞阳，来到我以前单位的房子里住下。
我是去渡口接的母亲，当时，母亲神色很差，或许，她已知道，这一次离开家乡，意味着什么，父亲的匆匆离去已让母亲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就算儿女再孝顺，也比不了父亲在世时对她的呵护，迁就，这一点，在父亲走后，母亲已经深切地感受到了。
那天，母亲由姐姐陪着，正月里，还很冷，母亲紧紧地把棉服裹紧。我将母亲带来的东西搬到车上，径直拉到我以前住的地方。路上，母亲和姐姐说到不幸离世的大堂哥，说大堂哥是好人，却在一夜之间就没了人，家里的顶梁柱顷刻之间倒了，很是悲惨，姐姐忍不住抽泣，母亲也深深叹气，很感惋惜。我也感到心情沉重，人生的大哀痛便是失去亲人，而今，念及失去的慈母，更觉哀伤。
母亲刚搬到我那里时，还没有接通电，母亲刚来时还觉得无所谓，渐渐地，母亲的不适应就表现出来了，经常流泪，我们这些儿女轮流过来陪她，母亲也渐渐适应下来，很快电也通了，母亲也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孩子——她的又一个孙女。母亲笑容可掬地给孩子红包，我知道母亲真的很高兴，很知足。母亲高兴之余，又思念起父亲，说：爹爹要是见到孩子，那该有多高兴。我宽慰说：孩子妈大肚子时，爹爹在世见到了，也就等于见到了孩子。母亲应允着说：是的，是的，也见到了，也见到了。
母亲仅在枞阳住了半年，只有半年，就离开了人世。在枞阳期间，母亲一个人去过父亲的坟上，坐在坟头哭，任凭别人怎么劝她，都不愿走，真地想把父亲再哭回来。我知道，母亲哭的是对父亲的思念，依恋，歉疚。
（父亲）
我记忆中母亲和父亲经常吵，吵架几乎伴随了我的童年和少年。直到父亲离世前，我回去，还见母亲在和父亲吵，父亲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一个人在外面过的。父亲照顾着母亲，迁就着母亲，在父亲身上，我真正见到了牺牲和责任。父亲走后，母亲切切实实地领悟了这些。
其实，母亲一直很爱父亲。和父亲成为夫妻，母亲是无怨无悔的。和父亲共同养育了4个儿女，母亲很感幸福。母亲经常在外人面前夸赞自家的几个小孩怎么怎么好，不差别人家的。
母亲第一次看到先她而去的父亲的坟和碑，哭喊着，只能抚摸那冰冷的墓碑，去感受父亲的存在，感受父亲在世时对她的种种好，感受父亲对她的牵挂和不舍。母亲知道，她死后，也要葬在这里，因为这块墓地是按照父亲在世时透露的意愿买的。母亲仅有一次见到了父亲和自己的“坟”，只在几个月后，母亲来到了这里，永远地和父亲住在了一起。
母亲姓章，名玉兰，1941年出生于凤凰洲，在家排行老小，外婆后嫁（改嫁）章家生的第三个女儿。听母亲说过，外婆那边家庭大，人口多，开荒种地，下水打渔，在当时，算是殷实之家。
母亲身材瘦小，19岁就嫁给了父亲。父亲当时家穷，但父亲有文化，一表人才，脱产，还是大队培养的对象。母亲念过几年私塾，识字不多，嫁给父亲的头几年，一直没有生育，父亲又在外地，两人感情一直不好。父亲最初嫌弃母亲，但后来他悔悟，为之愧疚，加倍偿还和迁就母亲。尤其是母亲生了大哥后，父亲切实顾起家来，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从此之后，父亲便成了世上最好的丈夫和最好的父亲。
母亲一生刚强，好胜。她家务要操持得比别人的像样，种地要种得比别人的出货。母亲体单力薄，却很坚韧，经常是白天在地里劳作，晚上掌灯到天亮地做手工。
母亲烧一手一家人都喜欢吃的饭菜。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觉母亲烧的菜在我的嘴边还留有余香。母亲去了，我再也吃不到那浸透着浓浓母爱的可口饭菜了。母亲做米粑也是做得有模有样有滋有味，用面粉做的食物精致爽口，母亲在菜锅边用面粉贴的粑带着诱人的菜香。母亲喜欢烧玉米、山芋给我们吃，尤其在冬天的寒夜，无论三餐的菜多好，母亲也会在夜间拿出冒着热气的山芋、玉米，让我们吃夜宵。
我家枕江而居，抓鱼捉虾也是早年家乡人的传统，母亲更是表现了女性的手巧和男人般的刚强。那些年夏天发水的夜里，母亲总会用旧蚊帐做成的小罾（逮鱼虾的工具）捉鱼到深夜，一束手电伴随一路蚊虫，与夜夜星光交互相映。
（母亲居住过的房子）
母亲痛爱她的四个儿女，关注儿女的成长，尽她最大的能力呵护她的儿女，用她自己认可的方式，诠释着朴实厚重的母爱。大哥参军那几年，母亲经常以泪洗面，特别是过年，母亲流了太多的眼泪。母亲溺爱儿女，我们都有过少不更事，犯迷糊，母亲袒护着，和父亲还呕了不少的气。
母亲毕竟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母亲，她的思想也有落后的一面，那就是她重男轻女。姐姐自幼听话，聪明，本有很好的发展前途，但母亲对姐姐的爱局限于吃饱穿暖，局限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旧观念，她过早地让姐姐放弃了学习，后来，开明的父亲让姐姐有了一次很好的发展机会，然而，在后来的抉择上，母亲又让姐姐做出了牺牲。我至今觉得母亲最大的不应该就是对姐姐命运的不公平。
我是家里的老幺，从小可爱、懂事。母亲特别喜欢我，也寄予我很高的期望，母亲无数次地说：算命的说了，我家东亮要不是生的地方差了一点点，要不然以后是一个大人物，不过，就（现在）这样也很好了。母亲还无数次地引用父亲同事吴红旗的话说：东亮很聪明，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母亲近乎固执地认为她家的小儿子比别人家的孩子都强，这种思想直到现在还在影响着我，使我骨子里清高，自命不凡。
母亲含辛茹苦地养育了四个儿女，和父亲共同苦心经营着这个家。我们都不算出人头地，然而我们努力延续着父母诸多的秉性：“清苦而清高” “惜钱不吝财”“和睦谦卑”……
（母亲和父亲）
母亲再也不能在世间慈祥地关爱我了，我思念母亲凝望我的眼神，思念母亲遥望我回家的欣喜，思念母亲目送我离去的凄迷，思念母亲对我加强营养、多穿衣服的叮咛，思念母亲在我睡了还坐在我床前说话，却又嘱咐我早睡……
母亲走了，走了十三个春秋轮回，时间或许会疏离和带走一切，然而长久以来，对母亲的思念却没有删减一分，不仅因为是血浓于水，更是因为对生命初始的敬重。我身上流淌着母亲的血液，延续着母亲的生命，我相信，对于每一位失去自己生身母亲的人来说，那种伤痛是刻骨铭心、撕心裂肺的，是那种在你梦里惊醒而泪如泉涌的。
母亲仓促地离开了我们——还没有走完她真正意义上的完整、幸福的生命旅程，每念于斯，心中就生发浓浓的感伤。如今我们只能在母亲墓前驻足，抚摸碑上微笑的母亲，追忆母亲的点点滴滴，只能在母亲的坟前焚纸放鞭，在火光中，在嘶鸣里，怀念母亲音容笑貌。还有，我可以借用笨拙的文字找寻母亲，寄托对母亲的强烈思念，字印笺上，母爱依如往昔，温暖我心。
（文中配图由作者提供，版权归作者所有）
文学鉴赏与写作（ID:wjjz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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